「你做事從不經腦子嗎?若不是你有個曾任首輔的祖父,這一災過得去?」溫明韞搖搖頭,忍不住說他。
老是被提醒有個首輔祖父,他是受到庇蔭的小輩,心情本就陰霾的雷霆風不快的揚高聲音。「不是要賣藥材嗎?再不走天就暗了,城門一落鎖,你今兒個就別想離城。」
「你對我使性子?」她也有氣,若非他不識好歹、目無朝綱,她又怎會擔驚受怕,唯恐他闖下彌天大禍。
「沒……沒有。」他由下往上偷瞧她,神態略帶一絲不甘願,他不懂為什麼表兄弟之間一點小鬧騰她就看不過眼,非讓他低頭道歉才算完。
溫明韞講的是理,沒有灰色地帶,人若連最根本的是非對錯都不知,那就當生為豬和狗,為畜一生。
而雷霆風看重的是情,親情、友情、人情,他和江照舟有親,血脈相連的表兄弟,彼此鬧一鬧有什麼關系,覺得溫明韞太小題大做了,讓他的面子蕩然無存。
兩人心中都有些氣不平,認為他(她)該懂事點(體諒點),不要一遇事就賭氣。
「算了,我自己去賣,不用勞煩你了,畢竟我只是小老百姓,不好事事麻煩高門公子。」
她不該有他足以依靠的錯覺,連親生爹娘都靠不住了,他人又何必指望太多。
「我不是高門公子,我也一樣要吃、要喝,自個兒穿衣沐浴,你要是刻意和我劃界線,我天天去你窗口喊人,喊得人盡皆知。」難得有個能入目的,他才不管他人如何議論,反正他一不偷、二不拐、三不行陰私事,誰管得著。
雷霆風是怎麼順心怎麼來,此時的他還是心性直率的少年,沒有那麼多彎彎繞繞,心態坦然、光明晶落,他認為心無邪念,為什麼要有太多顧忌,藏頭縮尾見不得人。
「你無賴。」
「是,我無賴,你咬我呀!」他氣她和自己不同心,偏著外人不幫他,可他還當她是自家的明韞妹妹,初心未變。
雷霆風性情雖頑劣了些,可能在處處是人精的天子腳下混了這麼多年才出了差錯,也不是蠢笨之人,聰慧如他也感受到一絲絲心境變化。
雖然他還不太清楚原因,可江照舟的出現刺激到了他,朦朦朧朧的,某人的形影在心底益發鮮明。
她還真想咬呀!可是她生肖不屬狗!看著被搶走的大包袱,溫明韞瞪著洋洋得意的明朗少年,心里想著肢解人體一十八招。
「你要沒賣個好價錢,以後不要自告奮勇。」
「是,遵命。」
雷霆風將手中的大包袱交給小廝長順,樂呵呵的帶頭走到前頭,接著昂起下巴,一副富家公子張揚的模樣走入回春堂藥鋪……的對頭,和生堂藥鋪。
雷霆風很清楚溫家的那點事,選進和生堂完全是故意的。
「沒個正經樣……」听見格格笑聲,溫明韞才知道她居然笑了,發自內心的歡喜。
畢竟心靈已經是個成熟女性,她很明白自己的心情,會為他而喜,因他而憂,對于這個前首輔的孫子呀,她怕是上心了。
這是好,還是不好呢?她不想多想,順其自然,一切交由老天安排。
順臾,大搖大擺進去的大家公子,此時像偷養外室的地主老爺,躡手攝腳的靠近馬車,小眼神左飄右飄,似喜又似訝地閃著精光,風一陣的竄上馬車。
「明韞妹妹、明韞妹妹,你賺了好多……」他笑得像偷吃燈油的耗子,打開巴掌大的雕花小木匣。
「多少?」瞄了一眼,她也不數,直接問。
銀子再多她也不能明目張膽拿出來用,父母在、不析產,兒女的私產算是爹娘的,除非分家,或是過了明路,像簪子、手鐲、布料,長者給的壓歲錢等還可以收著,宅子田地絕對不行,一有置地買屋全歸入公中。
這也是溫明韞不熱衷賺錢的原因之一,她平時用到銀子的地方不多,賺太多錢她也怕無處藏,可又不想給對她無心的爹娘,因此她才半年賣一次藥,所得又用在買藥材上,她的院子里有一間屋子是專門收拾放置藥材的,堆滿半間屋子。
「五、五千多兩……」比他娘讓人拿給他零花的銀子還多,讓他有些驚訝賣藥也能致富。
「差不多。」跟她估算的差不多,她挑選餅了,有丹參、紫靈芝、肉蓯蓉,和她費心熬制的茯苓膏,量不多,但珍貴,自是能賣上好價錢。
「你一點也不驚訝?」
「我家也是開藥鋪的,我知道大概價格。」除非遇到黑心藥商,見好還要壓價、欺生,不然這個價格很尋常。
「那你為什麼不賣給自家藥鋪,還要大老遠跑到縣城。」
他看過她賣板藍根、連翹、金銀花、甘草之類的藥草給溫家藥鋪,每次一大籮筐還賣不到三兩銀子,讓他看了好不忍心。
在山上待了一天才賺少少的銀子,實在是辛苦錢,他想給她銀子她又不要,說是采藥能讓她感到快樂。
其實三兩銀子已經很多了,溫三叔看在是自家佷女分上添了一些。
不過身在富貴窩的雷霆風不知民間物價,暗暗為他的明韞妹妹叫屈,還下定決心要幫她多采一些藥草。
「不好賺自己人銀子。」她這話半真半假,主要是不想讓人知曉她有多少銀子。
說來也可笑,二房的叔嬸居然擔心她掏光祖父的私房,祖父的偏寵眾所皆知,因此他們反而比大房更常回桃花鎮,不時打探老人家有沒有私下給點金呀銀的,或是買什麼送給她。
要是他們知道自己手上有這些好藥材,不來吵才奇怪。
他一听也笑了,覺得很有道理。「以後你要賣藥草盡避來找我,我家馬車跑得快,一天便能來回。」
溫明韞沒一口應允,她將雕花小木匣往懷里一塞,考慮著要不要再到縣城賣藥材,她並不缺銀子,而且也走明路在溫家藥鋪寄賣藥丸,這樣拿錢出來用也不會讓人覺得怪,目前而言已經足夠了,不要太引人注意了。
她也擔心在城里遇到她爹娘兄長,若是被人察覺異狀,平靜的日子不但不復存在還會若心來一身腥。
她剛這麼想,耳邊就傳來不確定的輕喚。
「妹妹?」剛剛風吹過,撩開了窗簾,溫希忠覺得窗邊的小泵娘好眼熟,但又不知道是不是,下意識的輕喚。
溫明韞掀開窗簾,看到外面的人一笑,「大哥。」
看見真是妹妹,溫希忠靦腆的笑了,「你怎麼來城里了,爹娘知不知道,你要不要回家住兩天,大哥給你整理屋子。」
大哥溫希忠忠厚老實,是肯腳踏實地苦干的人,跟著二叔學醫,已能給人開藥了,他對妹妹算不錯,雖然回去的少,但每次回鎮上總不忘給她帶些珠花、小首飾,城里才有的甜糕和繡花的花樣子。
至于二哥溫希孝比較滑頭,嘴也甜,他對學醫沒興趣,但熱衷在進貨這方面,跟著父親出過幾次遠門買藥材,他覺得自己很適合藥材買賣,打算日後當個藥商。
「大哥,這位是剛搬到我們宅子隔壁不久的雷公子,他家老爺子和祖父很投緣,常往來與家中,今日他進城來送禮,我便搭便車來買個繡線,你回頭別跟爹娘說太多,省得他們胡思亂想,我買好繡線就回去……」
溫明韞刻意將窗簾掀得更開,讓大哥瞧見她身邊的春草,兩人的身形差距甚大,明顯的感覺出她還很稚女敕,不會聯想到歪處。
想想她不知該哭還該笑,她最痛恨的矮個兒反而幫了她一回。
「溫大哥好,我是雷霆風,你叫我霆風就好,我陪祖父從京城來的。」自來熟的雷霆風自報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