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尚善?在已經把身上所有的黃符都輪番給斐然貼過一回,卻什麼成效也沒有後,她便不再試了,她只是無聲地守著睡得過沉過靜也過于不正常的斐然,累了就睡在他的身邊,醒了就繼續等,就像只被主人丟棄的狗兒,一心只等待著他的歸來。
就在方才,當太醫院主簿看完斐然毫無起色的病況,第十二次被小皇帝威脅要砍掉腦袋後,斐思年頭疼不已地一手提著主簿、一手提著小皇帝走出去,並順手關上門扇,將所有的憂心和吵雜都給關在門外。
安靜的室內,尚善只听得見自己的呼吸聲,卻听不見斐然過淺的氣息。她再次伸手去探他的鼻息,確定他還活著後,她拉來他的一掌貼上她的面頰,閉上眼仔細地感受著他的體溫。
以前在最需要他的時候,他不在。
現下他卻情願忍受抽魂奪魄之痛,只想讓她多活幾年。
天底下也就他這個魂主最自私了,不想理她時就躲到天邊去,管起她來就不顧一切的去管,從來都不肯听听她的意見。
在听他說過他幼時所遭遇的過往,和蓬萊的精闢剖析之後,鑒于他一心彌補她的素行,和他負責任的態度,她都已經打算原諒他這個魂主了,他卻睡到雲深不知處去,也不起來問問她一個人會不會害怕。
貼在她面頰上的指尖,輕輕地點了點,她驚訝地張開雙眼,一如以往只對她展現的溫和笑意,就這麼出現在斐然的臉龐上。
眼底來不及阻擋的濕意,很快就模楜了她的視線。
「……魂魄可齊全了?」他猶帶著未散去的睡意,語調有些沙啞地問著。
听見他醒來的第一句話問的就是她後,尚善邊點頭邊覺得喉際酸疼得厲害。
「身子可有不適?」外表看起來跟以往無二致,就是不知她得到魂魄會不會也像他那般的疼。
她的淚水隨即奪眶而出,無聲地滔滔傾流。
「怎哭了?」斐然這下再無睡意再清醒不過,正想撐起身子,就又被她給撲回原處。
「我……」她攬著他的胸口,說出藏在她心底的懼怕,「我還以為你會死了,或是變成個傻子……」天天都听太醫這麼說,她再怎麼想相信他也都變得沒有信心了。
「放心,沒傻,你師公給的符咒挺管用的。」他抬起一手拍著她的背,這才發現渾身酸疼得緊,費了好一番力氣這才有法子在她的幫助下坐起身。
尚善給嗓子沙啞的他倒了杯水潤潤喉,然後坐在床邊看他擠眉皺臉地活動著身子。
「如何?」她緊張地問。
他苦著臉,「就像剛又被清罡真人揍過一次……」話說以往清罡真人時不時就「關愛」他一下,是為了讓他事前暖暖身有個經驗嗎?
「魂魄方面呢?」
「好像也沒有什麼不同。」那玩意兒既看不到也模不著,怎麼感覺?這也太為難他了。
「現在換你缺了一魂一魄,你會不會因此而折壽?」她很久以前就想問這個問題了,可是不管是他還是師父或者師公,統統都沒想過這一點。
「呃……」斐然僵住了身子,「清遠真人倒是沒對我提過這個……」糟糕,他倆是魂主魂役的關系,雖然她不短命了,可換他短命啊,到頭來他倆還不是一樣短命?
他安然無恙的喜悅,隨著他的這句話落下,在尚善的心中登時被沖蝕得一干二淨,她抹干了臉上的淚水,跳下床榻找來他的衣物,快手快腳地替他套上後,也不管他還披頭散發,就要扶他下榻。
他不明所以,「做什麼?」
「我們這就回山去找我師公!」她就知道那堆老頭子只會坑人。
「善善……」他把紅著眼楮的她拖回身旁,「就算要回去,好歹也得等我的身子好些才能走吧?」
「那我去叫太醫過來……」她說著說著又要走。
「不急。」他一把攬過久違的軟玉溫香,「哪,我看不如這樣吧,等我身子好了,也等你把皇宮御膳房里的葷菜都給吃過一輪,再去皇爺府試試我家大廚的手藝後,咱們再回山去。」
「跟你說正經的呢。」
他冷不防在她耳邊問︰「你確定你要急著回去吃素?」
雖然無法吃肉的日子很痛苦,但為了斐然的身子著想,她還是忍痛頷首,打算待他身子好點,就馬上拖他回觀去給師公看看他的情況。
見她擔憂得一臉愁色不散,斐然轉眼想了想,忽然一本正經地道。
「其實,補齊魂魄一事,不光是為了你,我也是為了我自己。」
「你自己?」
他瞄瞄她凹凸有致的嬌軀,「你一副女圭女圭樣多久我就餓了多久,再不變回來,你想憋死我?」
「……」
「我可不是披著人皮的禽獸,本公子有節操的,我只對十九歲的你沖動得起來。」雖然女圭女圭樣的她可親可摟又可抱,但到底,還是比不上讓他魂縈夢牽的美人。
「……」
「所以說你真要感激我,那等我身子復原了再陪我沖動沖動?你也知道在遇上你之前,我可是冰清玉潔從沒開過葷——」
尚善滿面冰霜地抄起枕頭壓住他的臉,「憋死你算了。」
第7章(2)
三日後,一輛馬車由皇宮內駛出直奔皇爺府,經由小皇帝派人通知,早已收到消息的皇爺府眾人,一早就等在府門處迎接據說因「體弱」而在宮中住了一小段時日的三爺。
在眾人熱烈期待的目光下,馬車終于停在府門處,當馬車車門由知書開啟後,首先跳下了個陌生道姑,而他們久未返家的三爺,就緊跟在她的身後,一路低聲下氣的賠不是,還試著去牽她的手。
啪的一聲,斐然的手再次遭人打飛,尚善橫了身後的斐然一眼,眾人不約而同地倒吸了口氣,而斐然不但沒翻臉生氣,面上的笑容更是燦爛上幾分,並再一次厚臉皮地追上去黏著她。
「大爺,我沒看錯吧?」府內管家邊揉眼楮邊問。
「沒有。」
「那真是三爺?」沒被人易容冒充?
「家門不幸,正是他。」在宮中看過太多那兩人糾糾纏纏的情況,且丟臉的那一個還是自家弟弟,斐思年如今是連翻白眼的力氣也沒有。
避家這下子深深感到驚恐了,「可三爺以往不是高傲冷酷還拒人于千里之外嗎?」
他微微抽著嘴角,「你方才說的那些都得建立在他心中無愧這前提上。」
「三爺欠了那道姑什麼?」
「欠債。」還是最不容易還的那種。
在知書的領路下,尚善不理會身後斐然的苦苦求和,一路埋頭疾走。
留在宮中養病的那三日里,斐然那家伙仗著他身體虛弱這個名頭,成天拖著她要她伺候就算了,可她總會伺候著伺候著,就被他給拖到他的床上去,然後被他以沖動之名上下其手吃遍豆腐。
每每只要她忍不住想舉起拳頭揍他,他就會擺出一副他很虛弱的模樣給她瞧,要不是今兒個那票太醫再三保證他健康得跟頭牛似的,她現在恐怕還在被他耍著玩。
「善善……」
她兩眼冒火地回過頭,不耐地將十指按得格格作響。
「都已經三天了,你沖動得還不夠嗎?」她一點也不介意讓他回到從前不舉的狀態。
斐然在她轉身的那個剎那,面上討好的笑意倏地消失得無影無蹤,一顆心也逐漸地往下沉。
「你干嘛?」尚善被他古怪的眼神看得渾身不對勁。
「你的魂印怎又跑出來了?」清遠真人不是說只要補齊魂魄就不會再出現這現象了嗎?
「咦?」她低下頭一瞧,這時才發現她又變回七歲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