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然一手扶著她的背好讓她坐穩,低首輕聲哄著,「不然這樣好不好?你先拍一張大力金剛符省得浪費力氣。」
她氣鼓鼓地瞪他一眼,「你當我家賣符的符多啊?」
斐然別無他法,只好繼續由她在他的身上練拳頭出出氣。直到她終于打累、怒意也消散大半了,他這才調整好她的姿勢,讓她安妥地趴睡在他的身上,並徐徐拍撫著她的背。
「好了,先歇會兒吧,待你睡醒我再讓你揍個痛快。」
深知自家主子性子的知書與達禮,趁著斐然哄孩子睡覺時,紛紛轉過頭看向從頭到尾都沒出過聲,只是一逕笑眯眯地看戲的公孫狩。
「公孫先生,這是怎麼回事?」
鮑孫狩滿足地揚起唇角,「不知道。」
第6章(1)
斐然一行人行色匆匆地連趕了三日的路程,在來到公孫狩所說的一處山村郊外時就地紮營。
在來到這兒後,公孫狩在斐然寒意四射的目光下,總算是不再拿喬,有心情與斐然一談先前說好的交易,偏偏在馬車里悶了三日的尚善,一下車後就像只月兌韁的野馬,在林子里跑了兩圈沒找著什麼可獵的野味後,她就改把目標放在營地附近的小溪上。
斐然在進帳篷與公孫狩談判之前,警告地對著那名躍躍欲試的小道姑說著。
「不許下水。」他難得對她擺出嚴厲的臉色,並轉頭對知書吩咐,「你看著她,有什麼事立即來報。」都已經是初冬了,這天候冷得跟什麼似的,她還想下水撈什麼魚?別說是他根本就不放心,她要是真有個什麼好歹,他相信,清罡真人定很樂意趁這機會將他給大卸八塊。
「是……」身為苦命的小廝沒有什麼反對權,知書只好肩負起上頭交代下來的女乃媽重任。
尚善不滿地抗議,「都說過不要把我當三歲小娃——」
「要我密告清罡真人你破戒開葷嗎?」斐然輕描淡寫的一句,就讓她把到了嘴邊的話都給吞了回去。
「……」好吧,許是近來的日子過得太好,所以她都忘了,她的把柄一直都掐在他的手里,視他的心情而定。
初初入冬的林野間,雖是還未降雪,但溪邊的草地上,已結了一層薄薄的白霜。被看得牢牢的尚善在溪邊來回走了幾趟,過沒多久,在她發現溪中居然有著為數不少的魚群時,她看溪水似也不深,且身邊也沒有慣用的釣竿,于是她便放棄以往的釣魚方式,開始月兌起鞋襪。
「小姐……」知書沒想到她還真的想下水抓魚,急忙將一腳已踩進水里的她給拉回來。
「噓,別吵。」尚善躲開他的手,小心翼翼地往魚兒棲息的方向走。
「小姐……」知書急得直跳腳,「小姐,您快上來……」
奈何尚善滿腦子都是許久未嘗的魚肉鮮滋味,任由知書在岸上大呼小叫,她都左耳進右耳出。在接連捕獲兩尾魚兒後,她不小心踩著溪中的石頭,腳下一個打滑,小小的身子登時整個都沉進了溪水里,嚇得知書不得不扯開喉嚨朝帳篷的方向大叫。
「三爺!」
乍听知書叫得那般緊急迫切,斐然還以為尚善她出了什麼事,登時拔腿沖出帳篷,與公孫狩一塊兒奔向溪邊,只是當他倆趕到時,看到的,除了一個欲哭無淚的知書外,還有一個渾身濕淋淋的小女娃,正站在深度及至她胸口的溪水中,左右手各抓著一只掙扎不休的肥魚,在她嘴里,還叼著一只。
面對此情此景,斐然看得是直撫額,而公孫狩則是忍不住轉過身去悶笑不斷。
「又不是沒給你肉吃!」斐然氣沖沖地下水將她自水里給打撈起來。
「唔?」她還給他擺出一副無辜茫然樣。
上岸將她放至草地上後,斐然拍掉她兩手抓著不放的魚兒,再把她嘴里的那只給硬搶下來,在她還想伸手去撿時,他已月兌下了身上的外袍,將濕得都會滴水的她給裹得密不透風,然後一把將她抱起大步往帳篷的方向去。
他邊走邊在她的上重重一拍,「都說過不許下水了,你也不瞧瞧如今都已是什麼天候,要是凍壞了手腳或是染上風寒怎麼辦?」
「你打我?」上輩子和這輩子加起來,從沒被人打過的尚善,不悅地對他蹙起眉心。
「不乖就該打。」氣極的斐然再給她小兩下。
「你還打?」這下子換她不干了,扭動著身子就要從袖中掏出她的黃符。
他冷聲警告,「再動今天就沒肉吃。」
嗜肉如命的尚善當下不敢妄動,這讓持續保持圍觀狀態的公孫狩笑得更是兩肩頻頻打顫。
尚善留戀地看著溪邊,「我的魚……」
「不會跑了的。」就知道她的一顆心只會在吃肉這上頭琢磨而已。
踩著疾快的步伐將她給帶回帳篷里,並把那個還想進帳看戲的公孫狩給一腳踢出去後,斐然鐵青著一張臉,先去睡舖處拿來一床厚厚的錦被,再走回她的面前,三兩下就把她身上的外袍和小道服給扯掉,錦被往她的身上一裹,再伸手進被里將她僅剩的貼身衣物也給月兌下來。
下手俐落狠快的斐然,把被剝個精光的她用錦被密密卷好,再將被綑成一團的她拎到睡舖上,而後把地上已濕透不能穿的道袍拿去火爐邊烘晾著後,他大步走回睡舖坐在她的面前,抬起她的臉蛋與她大眼瞪小眼。
四目相對,他惡氣洶洶態度凜然,而她則是被裹得像顆剛出籠的饅頭……好吧,她敗了。
尚善心虛地垂下小腦袋,斐然用力哼口氣,起身去弄了盆熱水,打濕帕巾後,先用熱呼呼的帕子擦過她的臉,再拆掉她的包子發髻,擦起她那一頭猶在滴水的濕發。
「今兒個不許再出去玩了,咱們上課。」瞧她這德行,哪像什麼大家閨秀?頑皮得跟個男孩沒兩樣,這要他如何不憂心忡忡?
「上什麼課?」他有什麼能教她的?
斐然指向帳篷的另一處,擺著由達禮四處張羅來的上課用具。她定眼一看,古琴棋盤四書五經還有繪畫用的顏料……斐然自書堆里取來一本最重要的書籍,直接擺在她的面前。
她瞠大了美眸,「女誡?」他有沒有搞錯?她是個道姑,她學這玩意兒做啥?
斐然慎重地頷首,「嗯。」好閨閣女子必學寶典。
尚善不以為然地挑高一雙煙黛似的眉。
「你這是擺明了嫌棄我?」有怨言他就直說嘛,何必這麼拐彎抹角?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
她打斷他的解釋,「只是在暗示我這窮鄉僻壤里出來的小道姑,非但沒被教好不說,就連半點閨閣女子該有的規矩也沒有,還粗野粗俗兼粗魯以及俗不可耐是吧?」
「善善……」
「停。」她坐直了身子,板起小臉正經八百地道︰「上課是吧?貧道今日就教教你這世俗中人,何謂教化。」俗話說棍棒之下出高徒,在她的上頭杵著個以小心眼出名的師父大人呢,她這十二年來可不是在極山道觀里混假的。
「……教化?」斐然的腦袋一下子還轉不過來。
她搖頭晃腦地對他開講,「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故常無欲……」
一個時辰過後,尚善的濕發已經干了,她滿意地看著神情有些呆滯的斐然。
「今兒個說的是道德經開篇,明日貧道再同你講講八德經,你可以下去歇著了。」
明日還有?滿腦子都是道來道去的斐然,突然很想去找面牆撞撞。
扔下得意洋洋的尚善在帳篷里待著後,斐然扶著額際走出帳外,就看到守在外頭的知書與達禮,也都頭昏眼花地捧著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