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丁香擊鼓成了,後面又來了不少,都不是大事,只是以前的縣丞不願理踩,薛文瀾一個一個解決,該誰的財產都要歸還回去,完全不偏袒,其中只有一個比較少見的,年輕妻子狀告丈夫馬大郎要和離。
馬大郎長年在外工作,把斷腿的爹跟中風的娘都丟給妻子照顧,妻子原本也沒怨言,一邊刺繡填補家用,一邊照顧公婆,什麼都親力親為,是附近人人稱贊的孝媳,沒想到那個說沒錢的馬大郎卻給一個叫做麗嬌的青樓女子贖了身,當作外室養起來,還生了兒子,一家三口其樂融融,妻子這下不能忍了,要回娘家。
馬大郎卻是不願意,給外人照顧哪有媳婦盡心哪,有這媳婦顧著、養著,他才能踉麗嬌逍遙啊,于是打死不肯,還放話了,「只要你一日是我們馬家的媳婦,就一日得顧我爹娘,和離?別想。」
薛文瀾考慮都不考慮,直接發話給師爺,「判和離。」
馬大郎頓時跳了起來,「寧拆一座廟,不毀一樁婚,我又沒做錯事情,憑什麼判和離?我不服。」
薛文瀾反問︰「你不顧妻、不養妻、不愛妻,又憑什麼讓妻子替你孝順?」
「她是女人,女人就得認命。」
「在我的縣衙,女人不用認命。」
旁觀的人都拍起手來,雖然說丈夫是天,但這馬大郎未免也太過分了,爹娘丟給妻子養,自己跟外室逍遙,這算什麼男人。
師爺很快寫好文書,馬大郎雖然不願意蓋手印,但是根據東瑞國的規矩,官判和離也有效,他就算不願意,只要官衙文書出來,妻子便不再是他的妻子,而是前妻,從此沒有贍養他爹娘的義務,各自婚嫁也不相關。
那年輕娘子拿了和離書,千恩萬謝的跪下,「小女子多謝縣大爺英明,以後日日會替縣太爺點平安香。」
薛文瀾溫和的說︰「以後好好過日子吧。」
馬大郎這下真慌了,「你、你別走啊,你走了我爹娘怎麼辦,我現在養不起他們,麗嬌也不會顧老人家,你給我回來!你是我們馬家的媳婦,大不了我以後每個月給你一兩,這樣總可以了吧!」
那年輕娘子呸的一聲,一個月一兩就想買她的青春,拿起和離書走了。
一個婆媽大聲說︰「這妻子本就該娶來疼愛的,人家養大閨女也不容易,嫁你為妻,居然這樣糟踢她,真不是人。」
「老婆子,我可沒對你不好啊。」
「我又不是說你,我說那馬大郎呢,一個月一兩這種渾話也說得出口,真不要臉,話說回來,要是女婿這樣對咱們女兒,我們就上門去打死他。」
另一個婆媽道︰「這小娘子也真冤枉,當初大紅花轎過門,又沒做錯事情,卻要和離,也不知道欠了馬家什麼。」
薛文瀾听在耳中,不由得想起宋心瑤。
她也是大紅花轎,也沒做錯事情,但也是和離了。
不知道她好嗎?
想派人去打听,又覺得沒必要,既然和離,就不應該打擾她,讓她慢慢忘記他,就像讓他自己慢慢忘記她一樣。
現在雖然還不可能,但以後總可以的。
很快的,時序入了冬。
南方沒有京城冷,只要換上厚一點的衣服,被子夾層多塞點棉花就行,不用燒炭,當然更用不到暖石。
縣丞初一十五休沐。
薛文瀾一直很想到附近走走,但公務太多了。上一任縣丞幾乎只幫大商戶辦事,民間事物多不願意理會,所以當老百姓知道新任縣丞願意理他們,哪還有不上門的道理,冤枉的事情太多了,有時候只要他一句話就能改變別人一輩子,拿回原本屬于他們的東西,或者甩月兌一個折磨她們的丈夫。
他忙到快過年,這才終于休息。
母親約他去附近的善心寺上香,他欣然同意。
他是縣丞,但也是兒子,母親在這個世界只剩下他了,他要好好孝順她才行。
到了那日,兩人穿妥冬衣便在師爺夫妻的陪伴下上山。
說是山,其實不過是個小丘,善心寺不大,但因為靈驗,香火倒是很興盛,尤其過年在即,人人都想著年前來一炷平安香,行人如織,前庭跟佛堂滿滿都是人。
師爺夫人笑咪咪的,「薛夫人,善心寺的簽詩最有名,等一下您一定要去許個願,讓菩薩指點迷津。」
「我也沒什麼想求的,就是想要兒子快點娶妻生子,我想抱孫子。唉,現在別說孫子,就算是孫女,我都當寶貝疼。」
師爺夫人多精哪,馬上接口,「縣丞年輕有為又相貌出眾,我們朝和縣多的是窈窕淑女,等明年春天一到,夫人您辦個賞花宴,由夫人親自操持,那還有什麼不明白的。我們朝和縣說賞春花,那就是相親,到時候您親自看過,找幾個合適的大家閨秀,開枝散葉也不用一兩年。」
「不過我兒子已經和離過一次……」周華貴想到這個就郁悶,為什麼不是休妻就好,為什麼要給宋心瑤和離書。
師爺夫人笑勸,「那是緣分沒到,和離是縣丞給前妻顏面,是好心,當然不是縣丞有什麼對不起前妻的地方,我們都能理解的,薛縣丞這幾個月解決了多少事情,在老百姓口中那可是大大稱贊的好官呢,能侍奉縣丞,大戶千金求都求不來。」
周華貴臉露微笑,「真這樣就好了。」
第十一章 自珍與寶珍(1)
時間冉冉,五年過去。
薛文瀾因為政績卓越,皇上讓他回京給了大理司直的位置,是六品,三年躍了兩個品級,升官速度可謂快速。
接到吏部文書,這便開始打包。
朝和縣民當然舍不得,這麼好的官呢!
薛文瀾這五年最讓人津津樂道的就是斬了中樞侍郎的兒子——中樞侍郎是四品,極高的官,兒子自然目中無人,與朋友做生意到南蠻,路經朝和縣,在青樓跟個商人搶花姐兒,把那人從樓上推下,當場死亡。
雖然出了人命,但一個京城高官的兒子與一個沒有背景的商人,這要是以正常的官場邏輯,主事官應該把事情援掉,找個理由關上幾天,然後沒證據放人,以後跟中樞侍郎朝堂好相見,可是沒想到薛文瀾說「天子犯法與百姓同罪」,不但押了人還開了審,青樓的姐兒跟客人都是人證,于是判了個死刑,一命還一命。
那中樞侍郎急啊,跟皇上告假親自到朝和縣來救兒子,薛文瀾只是好生招待,但兒子還是要斬的。
斬首那日,那商人遺孀帶著公公婆婆跟幼子到了刑場,放起鞭炮,還遠遠的磕頭謝過青天大老爺。
中樞侍郎氣個倒仰,回京城就上書把薛文瀾批了一頓,說朝和縣丞糊涂又懶惰,老百姓苦不堪言,只是皇上並不糊涂,他對這個十四歲的舉子,十七歲的進士還是有印象的,當年殿試一篇策論說得頭頭是道,于是派人去查才查出原委,皇上自然很生氣,這中樞侍郎跟人有仇,想拿皇上當槍使。
言惑皇上是大罪,于是讓中樞侍郎也別當官了,回鄉下種田吧。
于是薛文瀾雖然人在南方,名聲卻在京城傳開了,朝廷派系分立,更有不少人已經在打听想拉攏,這才二十二歲就高昇大理司直,六品的位置,將來可期。
信件跟禮物長了翅膀似的,不斷從京城飛入朝和縣,黃金燭台、碧璽紙鎮,一樣樣珍貴的東西不斷入府,薛文瀾苦惱得很,都是高官,不好拒絕,但收禮就是欠人情,自己還是得回禮比較好,後來想想,把尚書令的禮物轉送給秘書少監,再把太子賓客的禮物轉送給太子太保,就這樣禮物進進出出,他無暇管這些,全部交給遠志跟登高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