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確定她到底發生什麼事,他趕到她家卻撲了個空,打電話沒人接,半夜他站在她住處樓下,盯著那扇漆黑的窗子,不安像一張無形的網,壓得他透不過氣來。
他打電話給小米,追問她是否知道若琳的下落。
小米告訴他昨天若琳有找過他,之後再無聯系。
她的手機一直打不通,他心直往下沉。
心急如焚,卻完全沒有線索,她能去哪里?
回家?他追到若琳老家,得知她不在又返回。
在大街小巷找她,所有人都知道有個男人發瘋一樣的尋找姚若琳。
可她去哪了?
沒有人知道。
不得已,他只好委托征信社,調查與姚若琳有關的一切蛛絲馬跡。
最終他被告知一個名字—康卓爾。
康卓爾心理諮詢,在市中心精華地帶,一棟七層高的大樓,白色大理石牆面,映照來往人流車影,在清一色的灰色建築中,特立獨行。
勒馳沖上位于三樓診所,點名要找康卓爾,不顧櫃台小姐的阻攔,直接沖進記憶中的辦公室。
三十五歲的康卓爾依舊一身白衣白褲,頭發梳得一絲不苟,手握白色鋼筆,從病歷中抬起頭,對上雙眼充血、一身狼狽的勒馳,他擺擺手,示意櫃台小姐離開。
「好久不見。」他眉眼不動聲色的問。
「她在哪里?」沒心情敘舊,勒馳開門見山。
「誰?」康卓爾雙手交疊成塔擱在桌面上。
「姚若琳!別用你那套無可奉告打發我,我要知道她現在在哪?」
他不安、焦躁,從征信社那里听到她多年來依舊斷斷續續接受心理治療後,他恨不得打自己兩巴掌。
是他疏忽,以為她只是無法釋懷,卻不曾想過當年的事對她傷害到底有多大?要一直依靠心理醫生的幫助度日,現在他居然弄丟了她,他該死!
將他的情緒盡收眼底,康卓爾挑眉,「即便我告訴你她在哪也沒用,她不想見任何人,尤其是你。」
「那麼她在這里?」他松口氣。總好過她在他找不到的地方。
「她遭到襲擊,」康卓爾語氣平靜,可卻像扔了顆炸彈,炸得勒馳肝膽俱裂。「是林志文。」
「該死!」他一拳砸在牆上。
看著他的反應,康卓爾冷冷的問︰「那個時候你在哪里?」
勒馳垂頭,扯出一絲苦笑。現在說什麼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在她需要他的時候,他偏偏該死的不在。
康卓爾嘆氣,「十年前,我被她爸媽請到家里看她時,第一個感覺是這女孩死定了,因為她根本不想活,她躺在床上,整個人毫無生氣,由于瘦得太快,皮膚跟不上脂肪消瘦的速度,整個人好像被塞在布袋里的女圭女圭,而且那布袋還傷痕累累,因為她會突然沖進浴室使勁刷洗身體,直到出血為止,那是我見過最恐怖的自殘方式,她一心求死。」
勒馳站在窗邊,瞪著玻璃上自己的身影,恨不得狠狠砸過去。
他不知道,全都不知道,甚至還問她報復林志文是否快樂?他該死!
「當時我只有一個辦法救她,就是激怒她,讓她有活下去的理由,我告訴她可以報復所有傷害過她的人,這些年她確實是這樣做的,一直用這種偏激的方式保護自己,讓自己強大起來,不受傷害……姚若琳過得很苦,一直和過去做斗爭,直到遇見你。」
勒馳轉身,眼眶發紅濕潤。
「一個月前她問我,真心付出會否有真愛,有人這樣告訴她,她不確定是否該再試一次,是你說的?」康卓爾的目光直逼人心。
他點頭,覺得自己的心疼得要碎了。
「我鼓勵她接受你,卻沒想到造化弄人,終究還是情關難過,姚若琳注定要過這一劫。你要見她可以,但我希望你想清楚,她禁不起再一次傷害。」
郊區的一棟花園別墅,附近有農場和大片樹林,是適合度假的好地方。
很多年前康卓爾買下這塊地,改建私人療養院,提供需要安靜空間調養身心的病人小居,並有瑜伽、茶藝、Spa等設施。
康卓爾帶他到一樓走廊盡頭的房間,停在門口小聲交代,「她的情緒很低落,別刺激她。」
勒馳點頭,伸手推開門走進去。
白色的房間,一貫康卓爾的風格,橡木地板、白色窗欞,白色鐵藝雙人床,一組米色真皮沙發,整個空間整潔又精致。
他環視一周,卻沒看到想見的人,浴室也空無一人,正要轉身出去找人問個清楚時,目光掃過牆角,驀地愣住。
偌大的雙門衣櫃留著一條縫,白色衣角夾在縫里,他走過去,小心翼翼打開衣櫃門,看到了她。
她雙手環抱膝蓋,整個人窩在衣櫃一角,慘白著臉,眼窩下橫著淡淡黑眼圈,臉頰還有尚未退去的淤青,手上纏著刺眼的紗布,低著頭,不說話,眼里一片冰冷的陌生。
勒馳蹲下,忍住心痛,試著擠出一絲笑容,「抱歉,我來晚了……抱歉,真的抱歉。」
他哭了。說再多的抱歉也沒用,她不認識他,好像根本不認識他一樣,就那麼冷漠的看著他。
抹去眼淚,勒馳伸手想要抱她,卻听她硬邦邦的問︰「你是誰?」
他看著她的眼楮,忍住心痛道︰「我是那個該死的,在你最需要他的時候,卻陪著別的女人的混蛋。原諒我,當時梅里美遇到危機,需要我配合她在媒體面前演一出戲,只是演戲—」
他說不下去,心碎成無數片,只想盡所有努力彌補她,只要她給他機會。
姚若琳冷冷看他,看他的眼淚和滿是歉疚的表情。
如果是幾天前,她一定原諒他,可是現在—
在這個小小的衣櫃里,她訓練自己習慣狹小的黑暗空間,和恐懼做斗爭,她一次次告誡自己不要怕,沒人可以傷害她,也告訴自己,再也不會給任何人傷害她的機會。
無所謂原不原諒,他為什麼不來,她不想知道。
她只知道,她不要相信愛情,真心也好,虛情也罷,撕心裂肺的痛,她嘗過兩次,夠了。
從今以後,她要和愛情,一刀兩斷。
她看著他,勾起嘴角,冷冷的綻出一絲笑容,輕聲卻堅定的說︰「我們,結束了。」
勒馳走出房間,走出別墅,走過偌大的草坪,坐在路邊長椅上。
他不能呼吸,全身冰涼,眼淚大滴大滴跌落,覺得心碎成一片一片。
他愛她。
深愛她。
當她說結束的時候,他像被人用刀活生生割成兩半。
當年被父親拋棄,眼睜睜看母親抑郁到自殺,帶著母親的遺書被羞辱地流落街頭,他沒掉一滴眼淚。
可現在他心疼得快要瘋了。
看若琳把自己關在衣櫃里,看她冷漠的表情,看她臉上的淤青和手上的傷,他恨不得立刻殺了林志文,更恨不得殺了自己。
康卓爾跟過來,看著一向堅強的他滿臉淚痕,不忍地拍拍他的肩膀算是安慰。
勒馳啞聲問︰「我能做什麼?任何事情,只要能夠讓她好過。」
康卓爾嘆氣,「沒有人能幫她,傷害她的是過去,她忘不了,沒有人能把那些事從她心里剔除。」
縱使姚若琳是他接觸最久的一位患者,但他還是無能為力。
「一些人健忘善忘,就像你,但有些人卻敏感而容易受傷,需要比一般人更久的時間療傷,就像若琳,長期的家庭冷暴力,讓她從小就對愛情產生了恐懼和不信任,當初遇到林志文,她以為會有所不同,沒想到被傷得更重,十年來她讓自己變得強大,但也僅僅是外表。
「人前精明能干的姚若琳,其實心里還是藏著十年前的影子,她不相信愛情,甚至不相信親情,與人交往刻意保持距離,遇到問題總是先刺傷對方以保護自己,看起來自私自大,實際上膽小怯懦,這樣的姚若琳,和受傷的小動物一樣,敏感、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