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天明走到天黑,頂著星星月亮,听著鬼哭狼嚎。
真的是鬼哭狼嚎,活的人沒看到,但是鬼還是有幾只的,也算是聊勝于無。
做為一個常年見鬼的人,在深山道觀經年不見一只鬼其實是不正常的狀態。
如今再次見到鬼,沈清歡竟然覺得十分的親切。
頂著星星月亮,听著鬼哭狼嚎,沈清歡一路淡定地騎著自己的坐騎小黃趕路,終于在深更半夜,看到了一座城鎮的影子。
謝天謝地,感謝道祖,她總算看到有活人的城鎮了。
只可惜大晚上城門緊閉,她進不了城。
好在,離黎明也沒多久了。
沈清歡找了個地方,從驢背的行李里翻一個蒲團隨手扔在地上便坐了上去,開始入定。
脖子上連條驢繩都沒有的小黃就老實地站在一邊陪著。
等到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穿透地平線出現的時候,沈清歡便睜開了眼楮,將行李重新橫掛到小黃的背上,然後撢撢衣袍,騎上小黃去附近找水源。
找到水源後洗漱了一下,又將自己隨身的水囊和葫蘆都灌滿,等小黃吃飽後才騎著它慢悠悠地朝城門而去。
進了城門,發現這個城鎮里的人果然是各民族雜居,當然還是以中原人為多。
她找了個早點攤子,要了一塊酥油餅,點了一碗油茶,愉快地祭祭自己的五髒廟,吃飽喝足後會了飯錢,一共花了她五文錢,物價似乎不是特別高,這讓她的心安定了些。然後又找到城里的一家布店,白青黑三色各扯了一些備用。
沈清歡並沒有在這座城鎮停留的打算,買好了布料,她便騎著小黃一路向關內進發、
山河依舊,物是人非。
大元朝覆滅之後,各地諸侯問鼎逐鹿,可是打了好幾年,勢力吞並嚴重,也沒人能最終一舉定乾坤。
如今天下分了三大勢力,三方俱已立國稱帝,是大業朝,是大盛朝,還有一個大興朝。三朝之中以大業朝勢力最太,由原大元朝的並州、安州、甘州、益州、荊州……共六州三十二郡,局面最穩。
而沈清歡如今所踩的地界就是屬于大業朝的,整體來說百姓家居樂業,但是百廢待興,許多地方還能看到大戰後的荒涼。
在沈清歡遠離邊塞,逐漸接近中原月復地時,她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
街上做女冠打扮的少女很多,難道這是一種潮流嗎?
為什麼說是潮流呢?因為她們的道袍顏色可不像她,只有灰黑藍青四色,而是五顏六色,色彩斑斕啊!穿在一個如花似玉的少女身上,收胸掐腰的,倒是別有一番風情,而且一個個頭頂的蓮花冠,推陳出新,金銀玉飾琳瑯滿目。
這麼一打扮,哪里還像是個家修道的人啊,簡直就是模仿秀,還是往精奢高端路線走的。
丙然是山中修道久了,跟不上時代變化了。
等啃著一張蔥花餅的沈清歡又看到一個盛裝打扮的女冠帶著侍婢護衛從自己身邊走過,臉上已經做不出什麼驚奇的表情了,有點兒麻木。
她慢慢地吃著自己的餅,小黃老實馱著她的行李跟在她身後。
這不用驢繩拴住牽在手里,卻自動跟隨在主人身後行走的驢子,到底還是不多見的,尤其它的主人還是一個容貌秀美的小道姑時,就更引人注目了。
深山修行多年,冷不丁重歸世俗,被大家這樣注目,沈清歡還真是有些受不住。
消滅了自己的餅,拔開葫蘆塞子喝了幾口水潤潤,然後將葫蘆重新掛回自己腰間,她抱著自己的拂塵便在街邊的攤子轉了起來。
也不是想買什麼,女人的通病,可能就是看看轉轉,與需不需要、要不要買並沒多少關系。
「小道長需要簪子嗎?你看這幾樣木簪,雕花精美,很適合小道長呢!」賣頭簪發飾的中年婦人很是熱情地向沈情歡推銷著自己的貨物。
沈清歡拿著兩根桃木簪花比對著,好像都差不多,跟她頭上自己隨便削的區別不是特別大。
就在她覺得買這東西太浪費錢財準備放下的時候,一只骨節分明、修長白的手從一旁探來,直接從她手里將兩根簪子抽走。
「這祥的貨色,不看也罷。」
這雖然是她的心里話,但對方這樣堂而皇之地講出來,對賣家也不太好吧。
沈清歡忍不住朝對方看了一眼。
我擦!韋孤雲!
就對方那張能引起女人暴動的臉,她就是化成了灰也能認得出來啊,估計這是世上獨一份,絕無分號。
「小九,多年不見,你還好啊。」
她能裝作不認識他嗎?
眼楮瞄到某人身後另一張熟悉的臉時,沈清歡立時泄氣,恨生怎麼會跟他在一起?
呃,目光下移,還有大黑,它竟然還健在啊?難得。
心里想得很多,但她臉上表現出來的卻不多,十分正式地擺了下拂塵,沖他行了一禮,「多年不見,施主風采依舊。」
韋孤雲臉上的笑容不減,依舊顯得溫文儒雅,但沈清歡心里卻是莫名一咯 。
丙然,下一刻就听他帶著輕淺笑意的聲音響起——
「小九,我記得你以前可是喊我雲哥哥的。」
握了棵草,大哥,這是黑歷史,你知不知道!
不行,她得裝一下那啥︰「施主說笑了,前塵往事俱已隨風,何必執著?」姊必須得跟你劃清界線,你給姊的危險感覺一如既往的陰魂不散,甚至比以前更甚。
珍惜生命,遠離韋孤雲。
恨生這個時候插了個言,「清歡,道長在他手上。」
這一句話信息量很大啊!
沈清歡臉上客套而疏離的笑一下就凝固住,直直朝對方的眼楮看過去,「你抓了我師父?」
而韋孤雲在听到恨生對她的稱呼時,眼楮也一下子眯了起來,整個人瞬間充滿了危險,他恍若呢喃一般地念叨著兩個字︰「清歡……」
那宛如情人間囈語的輕喃,生生讓沈清歡打了個寒顫,有點兒惡寒。
「清歡這個名字很好听,果然很適合你。」韋孤雲一臉真誠地表示。
沈清歡有點兒笑不出來,這種明明不是自己的錯,卻肯定被別人記了小賬的感覺,真的很讓人抓狂啊!
「咱們先不說這個,我師父在你那兒?」她婉轉了下措詞,沒說在對方手上。
韋孤雲也沒有回避這個問題,直接點頭,「令師確實是在我手上,你若是想見,自然隨時都可以。」
「那恨生呢?又是怎麼回事?」沈清歡朝他身後指了指,問出心中的疑問。
韋孤雲理所當然地道︰「因為你師父在我手上啊。」
好嘛,是一個原因。
沈清歡忍不住伸手扶了扶額,頭疼地道︰「我師父——他老人家有那麼容易被人抓住的嗎?」
韋孤雲發出一聲輕笑,一臉泰然地道︰「清歡你應該知道的,我是有能力留住你師父的。」
好吧,這個她確實是知道。大業皇帝的軍中智囊、朝中棟梁,那位被無數女人追捧的桃城玉郎可不就是眼前這個人嗎?
單論武力,她不擔心師父,可要是加上智力和勢力的雙重加碼,她師父很難月兌身。
「我師父在哪里?」
「在京城天牢。」
「咳……」沈清歡因為這個出人意料的答案忍不住咳了一聲,師父他老人家到底是犯了什麼驚天大案,竟直接給整進天牢去了。
韋孤雲卻還有下一句,「那里防護措施最好,不容易逃走。」
沈清歡竟無言以對。
韋孤雲的手探到她嘴角,輕輕替她揩了兩下,口中笑道︰「之前吃油餅了吧?」
沈清歡听到有抽氣聲傳來,但她現在完全沒心思去看旁邊發生了什麼,她集中所有的注意力都怕應付不來眼前這個凶殘的家伙,哪里還敢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