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靜淞終于畫好妝,站了起來,「老太太,婆婆,大嫂,靜淞這就入宮了,我一定會努力求何嬪的。」
賀老太太伸手給她整理了一下頭發,眼神中有著企盼,「好孩子,這就去吧,莫讓何嬪久等。」
第十三章 種善因得善果(1)
徐靜淞被周主事帶入宮門,他是外官,自然不得入內,宮門處有個宮女等著,約莫四十歲,雖然嚴肅卻有禮,說何嬪知道她懷孕,準備了轎子,徐靜淞內心安了不少,這何嬪有善意,那就能說話。
許是知道她懷孕,轎夫很仔細,沒怎麼顛著她,一路上不知道走了多久,終于停了下來,觸目所及,兩邊是紅色夾牆,中間是長長的宮道,往左往右都看不到盡頭。無風,十分悶熱,紅色大門上有個錯金的寶藍色牌匾,四周刻著葫蘆跟藤蔓,大概是象征多子多孫的意思,上面寫著︰晴時居。
有那宮女領路,一路人沒有為難,徐靜淞目不斜視,端莊的跟在後頭。
饒是不看,但聞得到各種花香,其實不難想像園中景致,這可是皇帝現在最寵的女人,宮中誰不跟紅頂白,恐怕伺候何嬪都比伺候皇後用心。
進入大廳後覺得總算舒服了些,青磚石地,十分涼爽。
爆中的牆太高了,一點風都沒有。
那宮女道︰「賀三女乃女乃稍坐。」
「多謝姑姑。」
很快有年輕宮女上了茶水,跟四色蜜餞,四色鮮果。
徐靜淞很緊張,今天她一定要好好的求,死命的求,臉面都豁出去不要的求,只要何嬪一句話,官府辦案就會快得多,她一定要求。
不一會,腳步聲從內廊傳來,徐靜淞連忙站起。
就見數人簇擁著一個少女進來,那女子大概跟自己差不多大,但冰肌玉骨花容月貌都不足以形容那樣的美貌,徐靜淞只能想到一個詞︰無雙。
何嬪真是太美了,她一進入大廳,明亮了整個屋子。
這天下,恐怕找不出第二個何嬪了,難怪皇上一見傾心,快兩年了,還盛寵不衰。
「民婦徐氏見過何嬪娘娘。」
「起來吧。你有孕,這便坐下說話。」聲音也是好听的,嬌女敕無比,如黃鶯出谷,京話已經說得很道地,倒是听不出來是哪里人。
「謝何嬪娘娘。」
何嬪笑意盈盈,「都下去,我要單獨跟賀三女乃女乃說說話。」
幾個宮女一個屈膝便紛紛退下,安靜又快速,若不是親眼所見,很難相信十幾個人居然可以不發出一點聲音。
徐靜淞緊張,心想,該現在開始抱大腿嗎?
抱不抱?抱!
于是跪下,磕了一個頭,「賀家遭難,多謝何嬪娘娘仁慈,謹代表賀家女眷,跪謝何嬪娘娘。」
餅了一會,突然有人扶她起來,一看,居然是何嬪下了榻,徐靜淞內心錯愕,卻是不敢表現出來,連忙道︰「民婦魯頓,唐突何嬪娘娘了。」
「賀三女乃女乃不用客氣。」何嬪攜了她的手就在椅子上坐下,神色親切,「那日過後,賀家如何?」
「尚可。」其實不太好啦,下人跑一半又退一半,但這種事情何嬪想必不想听,「多謝何嬪娘娘關心。」
「我叫你進宮,是有件東西要親手還給你。」
還?
就見何嬪取餅宮女剛剛捧在手上的匣子,「這是那日賀家送進宮的十萬兩,這便還給餼家,這種時候,想必是需要用到錢銀的。」
徐靜淞一驚,真糊涂了,原以為何嬪收了錢才幫賀家在麥大人那邊打點,所以麥大人只拘了三父子,而不是把一家子都送進大牢,可何嬪卻又把錢退了,這,這是什麼意思?饒是累積了兩輩子的智慧,她也想不通。
何嬪淺淺一笑,「我跟賀家,其實有著淵源的。」
什麼?
「我出身江南,母親生了我後雖生了弟弟,但他顏面有損,父親又娶了一門小妾,那小妾一舉得男,我們三人便被趕出家門,此後一路到京城。听說朝然寺大,和尚不趕人,善人又多便去那邊乞討,可母親體弱走沒幾步路就暈,我又貌美,母親怕我被人搶了去,不讓我出門,只能讓臉上生了大胎記的弟弟出門乞討,弟弟的胎記有巴掌大,常常因為這樣被嫌棄,就這樣過了一年多,有次弟弟拿了一兩銀子回來,說是有個年輕的小爺賞的。一兩啊,那可是我們好幾個月的用銀,後來弟弟總去朝然寺,那小爺或許憐惜他容貌丑,每次看到總是會給不少,說讓弟弟買糖吃。」何嬪說到這邊,嘴角露出笑意。
徐靜淞內心听得評評跳,這何嬪出身居然是朝然寺的乞兒。
臉上有大胎記,她記得,賀彬蔚一剛開始想安置這些乞兒,就是因為看到一個有大胎記的孩子被欺負。
那孩子竟是何嬪的弟弟……
「過了兩年多,有天突然來了個人讓我們都去郊外,大伙原本都不願意,朝然寺雖然乞兒多,競爭激烈,但好歹有口飯,去了城郊能做什麼,想乞討都沒地方去,那人又說,他家主人在城郊買了農地,已經蓋好屋子讓我們都過去那邊,自己種菜養豬,自己養活自己,以後自食其力。大家半信半疑,後來又想,反正都是乞丐了,就算被騙,最多再走回來就好,可沒想到竟然是真的。」
想起往事,何嬪眼中隱隱有淚,「賀…女乃女乃,那邊有1排一排的瓦屋,還有幾頭用來翻地的牛,每戶人家屋里都有好幾種的菜種子,豬圈里都有小豬,也有人分到的是一整群的小雞,人人都以為在作夢,一直想打听善人名字,那人死不肯說,後來被逼急了,只說了主人家姓賀——所以我入宮時才說自己姓何,與其跟著我那沒良心的爹的姓,我寧願跟著恩人相似的姓。」
天哪,這何嬪跟賀家居然有這樣的淵源……老天,命運真的在幫賀家。
誰能想到賀彬蔚當年的善心之舉會在幾年後救了自己一命?
這何嬪跟自己差不多年紀,算算,應該在城郊住了兩三年,然後入宮當粗使,沒想到運氣好,一日成主。
何嬪把裝著十萬兩的匣子放到徐靜淞手中,「這銀子你拿回去,我的母親跟弟弟,現在都還在那里住著,我若收了這銀子,真豬狗不如了。恩公那邊,我自然會去張羅,賀三女乃女乃不用擔心。」
徐靜淞緊繃的心情這才放松下來,突然想哭,但又忍住,顫抖著回答,「民婦多謝何嬪娘娘。」
太好了,賀家有救了!
「雖然不能保證多快,但至少讓他們知道宮中的何嬪在追這件事情,自然會有人動手去辦,我問過宮中的老嬤嬤,若是這樣,快的話三年就能出來了。」
三年,很快了,原本想說要十幾年,甚至沒窮盡的,畢竟沒人關照,賀家暫時又沒現銀可以送,官府哪會辦這種事情。
徐靜淞再也忍不住,眼眶一紅,「民婦愚昧,已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能表達,多謝何嬪娘娘大恩大德,民婦回家一定同太婆,婆婆給娘娘抄寫平安經,祝娘娘跟南善公主身體平安。」
回到家,賀家女眷听聞這遭遇,都傻了。
賀彬蔚安置朝然寺乞兒的事情,他並沒怎麼跟人說起,家人也都不知道,一千兩對當時的賀家來說也不過小錢,沒了就沒了,誰會去追問一個爺們銀子花哪里。
楊氏最是心急,「這何嬪娘娘真說蔚哥兒是『恩公』!」
如果是,那真是老天開眼了。
他們賀家一直愁朝中無熟人,宮中無熟人,無法幫忙講話,現在若真有這淵源,何嬪斷然不會見死不救,那老爺,文哥兒,蔚哥兒就有希望快點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