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真的呢?你打算怎麼辦?」盤雲姿擔憂地看著她。
呵,她就知道,一切皆出于關心。原來她如此幸運,能得到這許多關愛。
「薛大哥說,他只喜歡我一個人。」楚若水淡淡笑道,維持昔日謊言,「我相信他的話。」
昔日的謊言如今已然成真,只不過其中曲折,難以描述。
「倘若……」
瞧姊姊欲言又止,她逕自道︰「長平公主在宮變之日,被她的父親斬去了一只胳膊,境況十分可憐。薛大哥與她自幼相識,斷不會扔下她不管,倘若他們倆真的成了親,我亦會默默祝福……」
「到時候,你還會繼續留在這里?」盤雲姿急道。
「我會。」楚若水決然地點頭,「只要能見到薛大哥,跟他在一起,哪怕不做正室,我也無所謂。」
盤雲姿怔住,沒料到素來縴弱的妹妹心意竟如此堅決。「可是與別的女人共事一夫,你會心痛的……」
「那姊姊你呢?」她反問道,「听聞你就快要成為舒澤貝勒的側福晉了,你是真心愛他的嗎?也會心痛嗎?」
「我……」盤雲姿咬緊嘴唇,一時之間不知如何回答。本來想規勸妹妹,沒料到卻反被問倒。
「姊姊若能飛蛾撲火,我為何不能?」楚若水平靜地道,「姊姊,我已經不是小孩子,再重的磐石我也能扛得住,請姊姊放心。姊姊,回去吧,將來的事或許無法預料,但我們仍是可以享受當下的幸福,即使只能與心上人度過一天,那也是好的。」
彷佛被她說服,盤雲姿默默點頭,安心離去。
將姊姊送出門外,回轉房中,楚若水有好一陣子出神。方才的對話,言猶在耳,連她自己都詫異哪來的勇氣,如此抒發。
是僅僅出于對姊姊的安慰,還是發于真心?
哪怕只與薛瑜共度一天,哪怕與別的女人共事一夫,她都願意嗎?曾幾何時,這份情感深熾到如此地步,彷佛根深柢固的參天古樹,風雨也無法動搖。
懊說她太傻,還是太過痴情?
「剛才說的,都是真的嗎?」忽然,身後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起,讓她一怔。
不必回頭,她便可以識別那熟悉的腳步,還有如雲般的白色衣衫,在午後的陽光下被風吹,拂到她的近旁。
「你听見了?」楚若水雙頰霎時滾燙,垂下頭去。
他不語,忽然上前,從身後緊緊地擁住她,俊顏深切地貼著她的耳垂,在烈焰中蘊藏著酥軟的溫柔,彷佛水與火相互交織。
「听見了。」他答道。
並非刻意偷听,實在是不放心她獨自面對一切,擔憂她被姊姊責罵。呵,上蒼果然給予了獎賞,讓他听到了最動容的話語。
本以為他對媺娖的痴情已到了極致,不料,這世上還有比他更傻的傻瓜。
他承認,這一刻完全被她打敗,就算還殘存一絲初戀的余痕,也在此時全化為無形——他是真心實意地愛上她!
「你放心……」他輕聲道,「我不會讓你與別的女人共事一夫,也不會只得到一天的幸福,今生今世,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這是他的承諾嗎?等了這麼久,望穿秋水,終于換來了海枯石爛的誓言……楚若水感動到淚水潸然落下,像冰川融化時的情景。
「瑜——」她轉過身來,與他對視。
陽光勾勒出他修長的輪廓,包覆住她,下一瞬間,軟柔的唇亦吮住了她的櫻紅,小心翼翼,像蜂在花間采蜜。
這並非他們第一次親昵,遙記那個夜里,那場瘋狂的沉淪……但這卻是第一次她獲得屬于自己的喜悅,不再是替身。
薛瑜閉著雙眼,胸前不斷起伏,嘴里的甜蜜,鼻尖的氣息,彷佛夜曇般令人迷醉——這一刻,他有些迷惑,因為這種感覺似曾相識……
已經有多久沒見過長平公主了?兩個月?三個月?
自從上次離京後,楚若水就沒再見過她。
如今長平公主已與周世顯完婚,多爾袞親賜黃金土地,打造華麗無比的公主府,向世人昭告滿清的仁慈。
跨入朱門,跟隨引路婢女直往里去,庭院三進三重,森嚴華美,雕梁畫棟,堪比皇宮。
「楚姑娘請在此稍候,御醫正給公主請脈呢。」婢女在廊下站定,恭敬道。
長平公主病了嗎?楚若水一怔,不禁朝簾中張望。
只見簾內人影綽綽,彷佛有一大群丫鬟婆子正在忙碌著。
她站立片刻,終于看到御醫領了賞錢遠去後,這才跟隨方才那婢女,入了廂房,立在榻前。
「你們都退下吧,我有話要單獨對楚姑娘說。」朱媺娖吩咐下人。
丫鬟婆子一致垂首,听命離去。
「公主身體不適嗎?」楚若水實在想不明白,對方邀自己至此,到底所為何事?
「奇怪嗎?」朱媺娖笑道,「其實,這並不是病。」
她眼露不解。
「而是有喜。」朱媺娖頗為自得,「方才御醫不過是來給我開一些安胎寧神的方子。」
有喜?她有身孕了
楚若水怔愣在原地,忘了開口。本是平常之事,為何她卻嗅到了一絲詭異的氣息?彷佛預感到對方要拿月復中胎兒大做文章,否則她不需要在她面前刻意炫耀。
「煩請轉告薛瑜,御醫說胎兒健康,讓他不必擔心。」朱媺娖莞爾道。
特意喚她來,就是為了差她當信使?
「薛大哥若知道公主身體安康,又得此喜訊,定會高興。」楚若水低聲回答。
朱媺娖忽然朗聲大笑起來,「傻丫頭,你真不懂嗎?好端端的,我為何要喚你來,還宣布這樣的消息?」
為何?她只覺得此刻思緒停滯,完全不能運轉。
「我與周世顯才成親一個多月,要生孩子也沒這麼快,」朱媺娖悠悠撫模小骯,「他的父親你該料到是誰吧?」
這一刻,楚若水只覺得周身僵硬,錯愕難言。
「看你的表情,應該已經猜得八九不離十。」朱媺娖挑眉道,「也好,從今以後,我這兒有什麼動靜,便可喚你轉傳,畢竟你不是外人,而且天天跟薛瑜在一塊兒。」
這樣的言詞看似大方,實則如厲劍般傷人。
她把她當成什麼了?伏首貼耳的小妾嗎?她以為她不會吃醋,定會乖乖替情敵傳書送信?呵,也未免把她看得太善良無害了。
但最讓她受不的,是長平公主此刻的神情,彷佛毫不擔心她的威脅,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認定薛大哥會死心塌地愛她一輩子。
這讓她情何以堪?
楚若水極力克制自己的情緒,告訴自己千萬不能上當,這些日子薛大哥對她的溫柔舉動,難道會是假的嗎?長平公主的嫉妒心,才有可能是真的……
第7章(2)
「對了,給你看件好東西。」朱媺娖笑盈盈的從枕邊掏出半張羊皮,「這你可認得?」
「這是……」乍見該物,她再也無法淡然自若,雙眸霎時圓瞠。
「听說,這是你義父留下的藏寶圖?」朱媺娖緩緩地道,「另外半張,在你姊姊盤雲姿手上吧?」
這圖她從哪兒來的它分明已被張昌冶奪去,為何會出現在這兒?
難道那日船上的一切,只是苦肉計?
連姊姊的那半張他們也知道?虧她們小心守護、保守秘密,殊不知這事早已泄漏。
楚若水只覺得頃刻間全身無力,幾乎要昏倒。
「你以為薛瑜為何要接近你?」朱媺娖注視著她,「若非本宮指使,他會假意看上你?」
「不……」她搖頭,頓感孤立無援,「我相信薛大哥,他絕不會為了這個……」
「那咱們打個賭,試一試,」朱媺娖笑道,「你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