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她的眼底與心里都受到深深的震撼,這是海市蜃樓!她曾經在谷中的書籍里看過,似乎是要特別的日子,配合天時地利,就會將遠古或久遠以前的景色再次呈現出來,那個站在祭壇最前方的男人,在這一刻跪下他的膝蓋,樂聲瞬間停止,他低沉的嗓音,幽幽地在這片天地間響起——
「擊鼓其鏜,踴躍用兵。土國城漕,我獨南行。從孫子仲,平陳與宋。不我以歸,憂心有仲。爰居爰處,爰喪其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于嗟闊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他身邊的人開始跟著吟誦,聲音逐漸四散開來,直到最後,幾乎全城的人都在鏗鏘地念著這首悲壯的詩。
陳巧從沒有像現在這個時刻,這麼清楚地听見自己的心跳聲,耳邊不停傳來誦詩聲和啜泣聲,她的目光不自覺停留在軒轅奉身上,他今日穿著戰甲,腰間系著長刀,面容嚴肅謹慎,在前方的戰場廝殺聲變小聲時,他緩慢地站起來,恭敬地端起桌上的青銅酒杯,將酒水往地面上一灑,同時所有人都把手上的香往地上一插,虔誠地雙手合掌。
「弟兄們,辛苦你們了,薄酒一杯,望來世一抹太平魂,能入太平鄉。」
也不知道是算好時間的還是怎樣,酒灑向地面後不久,遠處的廝殺聲逐漸消失,那些蒙蒙細雨中的戰馬與士兵也跟著緩緩淡去。
陳巧兩手合掌,在心底默默地祈禱著,希望那些人真如軒轅奉所說的,下輩子能投胎到一個太平盛世。
飛舞的幡旗還有燃燒的紙錢,這一日滿城同悲,陳巧被這樣的氣氛所影響,不自覺也面帶戚色。
同時她也為軒轅奉感到心痛,那祭壇前擺放堆積如山的牌位里,有一大半都是軒轅家的人,驀然間,她心疼著他,他的身上背負著如此沉重的責任,好累啊……
久久之後,祭壇前的人群才慢慢散去,軒轅奉跟幾個將軍交談,每個人都是一身戰甲,威風凜凜。
其中一位還是女性,跟軒轅奉幾人正在說話,態度很是親昵,陳巧好奇地看了一眼,這位應該就是昭武副尉袁家希。
她的腿真長、腰好細、胸好大……陳巧不自覺抬手模模自己胸前的小籠包,再低頭看看自己還算細的腰,再往下一看,好短的一雙腿,為什麼她突然覺得好悲傷?
很想蹲到角落去畫圈圈。
軒轅奉走過來的時候就看她蹲在地上玩沙,「這塵土不干淨,快點起來,你不是想見見袁副尉嗎?」說完,他一手將她拉起身。
被拎著後領,陳巧的雙腿在半空中晃啊晃的,不悅地瞪他一眼,「快點放我下來,不準欺負矮子!」方才慰靈祭時她胸口的震動彷佛是假的一樣,現在又馬上被他惹得氣呼呼的。
軒轅奉好笑地瞥了她一眼,放下她時,順手揉揉她扎成馬尾的頭發,眼神不自覺流露出些許溫煦的笑意。
身邊幾個武將都發現了,互看一眼。
中年武將滿是欣慰,年輕的則是好奇地打量陳巧,至于最火熱的目光來自于袁家希,她饒富興味地瞅著陳巧。
軒轅奉一轉頭就對上袁家希熱切的目光,他心一凜,移動身子想把陳巧給擋起來。
陳巧正想跟袁家希打聲招呼,軒轅奉的頎長身影卻把她的目光給完全擋住了,她沒好氣地伸手戳戳他的背。「你別擋著我。」她走開幾步,從他背後冒出來。
「爺,你是到哪兒認識這小可愛的?」袁家希也上前一步,瞧著陳巧那小巧的個子還有甜美的五官,對著她就是一笑。
大美人朝自己笑,讓陳巧忍不住看傻了眼,袁家希真的如同袁將軍一樣貌美,只是袁將軍是冰山美人,袁家希則是美得像團烈火,張揚肆意,在陽光下,整個人似乎都在閃閃發光。
「好漂亮……」陳巧忍不住把心里想的話給說出口了。
「謝謝,你也很可愛,你叫什麼名字啊?」袁家希扎高的頭發一甩,頭上玉束兩旁的穗子也跟著晃動,讓她的美又多加了幾分帥氣與率性。
幾個將軍都笑了出聲,軒轅奉瞧陳巧看痴了眼,臉色一沉,伸手又把她往後拎,「醒醒,別發痴了。」他就擔心這樣。
他算是跟袁家兄妹一起長大的,從小到大都這樣,明明論五官他最為出色,但那些小泵娘最喜歡的卻是袁家希,小時候幾個孩子還常常為了誰能坐在袁家希身邊大打出手,不該介紹她們認識的。
不論軒轅奉有多懊惱,時間也不會回溯,陳巧才不理會他的話,甜蜜蜜地笑著纏到袁家希身邊,袁家希也喜歡她這樣甜蜜的小美人,兩人見面不到一刻鐘的時間,袁家希就逗得陳巧笑逐開。
軒轅奉站在一旁,想再把陳巧給拎回來,袁家希察覺了他的意圖,腳步一挪,一手勾住陳巧小美人的肩膀,另一手快速地在背後跟軒轅奉過了幾招,最後是軒轅奉擔心不小心傷了陳巧主動縮回手,袁家希這才一臉得意洋洋地攬著陳巧說請她喝茶。
軒轅奉只能眼睜睜看著兩人離去,神情復雜,等到她們走遠了,他才將目光冷冷地射向袁將軍。
「你說,家希這都是跟誰學的?拐小泵娘都成精了。」
袁家生回視著他,相當無言。他還想問問到底是誰把他小時候乖巧可愛的妹妹變成這副德性的?就跟個風流公子沒兩樣。
兩人對視了一會兒,然後無趣地各自轉開目光。
軒轅奉跟身邊的親衛說了幾句話,便領著他麾下的將軍們往鎮北關的軍營走去,這些雜事先擱著,處理正事要緊。
攤開地圖,泛黃的長紙上密密麻麻都是關外游牧民族的分布圖。
「王爺,這是最新的地域分布圖,年初商隊帶著我們的人潛入草原深地,韃靼已經收攏了不少周圍的部落,族群與領地越來越大,另一個則是女真,草原這兩年漸漸地以這兩個部落為主。」柳佑指著分布在地圖上的紅點與藍點,分別代表女真幾位將軍中,他駐守的軍營最靠近關外,也負責收集情報和前線警戒。
「這幾年韃靼一直在吞噬其他部落的勢力,幸好他們與女真有死仇,是不可能結盟的。」將軍中最年長的俞安仲緊皺著眉頭說道︰「不過近些日子斥侯發現有人似乎從北疆與西北的交界點附近潛入咱們大豐的地盤,那邊的守備一向偏弱,不過因為是兩山交界之處,外敵想入侵也有難度,但前些日子頂小將軍傳來消息,七天一期的換防期時,駐守的小隊並沒有回來,派人去看,那小隊連同附近的村子都被滅了。」
隨著他的話語,書房里的每個人臉色都越加沉重。
軒轅奉盯著地圖,說道︰「前些日子聖上傳來了密令,有可能不是韃靼搞的鬼。」他本來還不是很確定,但經過陳巧的發現,他幾乎已經可以確定了。「你們還記得前齊開國時的第一軍師嚴密嗎?」
幾位將軍同時一震。嚴密是跟著前齊太祖一起打天下的第一軍師,據說他是天才中的天才,全力支持齊太祖打天下,只是後來不知道為什麼跟齊太祖鬧翻了,嚴密一脈全都被驅逐出中原。
「該不會是前齊余孽?但……仁恩郡王不是正在京城嗎?」任禹不解地問。
大豐的開國皇帝十分仁善,對前齊的後人並未趕盡殺絕,反倒封了一個郡王爵位給他們榮享富貴,甚至提拔前齊後人中的有志之士,無論怎麼看,前齊後人都沒有造反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