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居然是他。
「我知道是他主使的,卻無法手刃他為父報仇,你說我是不是個很沒用的窩囊廢?」他神色悲痛地緊緊抱住懷中女子,像有個人與他相擁,他心里的痛會減輕一些。
她撫著他的背,心中有著相同的酸澀,「你一定有你殺不了他的理由,善惡到頭有終報,不是我們不為父報仇,而是他命數未到,就留他再多苟活殘喘幾日。」
「被他收買殺我父親的那位副將已被我腰斬,他臨死前也不曉得我為什麼殺他,只用驚恐的眼神看著我,慢慢望著自己一身的血流光。」那時他沒有報完仇的痛快,只有沉痛的悲傷。
他爹是何等英雄人物,上陣殺敵從不落人後,身先士卒的人一直是他,他從沒背叛任何弟兄。
可是父親沒死于敵人的刀下,卻喪命在兩千兩白銀的誘惑下,收了銀兩的副將從背後拉弓,羽箭穿心而過,相信父親死前也在問︰為什麼是自己的人殺他?
「你是想讓那人知曉父親死時的感受,親自品嘗即將死去的恐懼,不到山窮水盡的地步,只要是人都想活著,而他還活著,卻注定要死。」等死的滋味讓人絕望。
「知我者,晴兒也。」她是他的知音,他的妻子,他在世上最在意的人,有了她,他的心才不再有空洞的風聲。
「少逗了,沒人能完全知道另一個人在想什麼,像我和哥哥是雙生子,偶爾會心意相通,感覺到他所感覺的,可是這種機會很少,我不會依賴這種虛無飄渺的感覺去猜測他的想法,要靠言語溝通,我跟你也是一樣,你大可以把你的心事都說出來。」在相愛時相愛,在憎恨前離開,她能做的是把握當下,把能做好的做到最好。
歐陽無恕唇一勾,卻帶著淡淡憂傷,「我沒有直接的證據證實是二叔買凶殺人,但那張兩千兩銀票的確是從將軍府流出,上面加印了祖父的名諱‘誠’字,那是他還是征北侯時立下的流水印記。」
「而你祖父生前留下的錢大都在祖母手中。」能從陸氏手中取得銀兩的,唯有歐陽東平了。
真相已經快浮出水面,只差臨門一腳,偏偏有陸氏這座山在前頭擋著,想要真凶伏法有點困難。到了萬不得已的情況下,為了活命,歐陽東平會「大義滅親」,將親生母親推出去當擋箭牌,他會胡亂誣賴是陸氏一人所為,他毫不知情,不過是無辜受到牽連。
而愛子如命的陸氏雖然會心痛親生兒子的坑陷,但到了關鍵的生死關頭,她再心寒也會一力承擔,這便是母親,為了兒子什麼都肯犧牲,包括性命。
「其實祖父到了臨終前手邊的銀錢不多,據我所知他藏了一批前朝的字畫、古玩,以及不少珍稀物,祖母可能知道藏處,才能取出變賣,現在她沒辦法從將軍府拿銀子,就只能賣古董供二叔揮霍。」只是也用得差不多了。
歐陽東平現在的日子過得越來越不好,不只因為缺銀少兩,還有他無法像以往風光——外面的人一見他便卑躬屈膝的喊一聲二老爺,諂媚的跟前跟後,大說吹捧的話,讓他極有面子,走到哪里都有一票狗腿子將他捧上天。
可少了鎮國將軍府這塊閃著金光的大匾後,他連四、五品官員的家宴也進不去,比起鮮車怒馬、招搖餅市的從前,他怎麼能忍受今日的門庭冷落?就連以前畢恭畢敬喊他二老爺的人,再次見到他卻是趾高氣昂的叫東平老弟,如此天差地別的待遇叫他如何接受,馬無野草不肥,人無橫財不富,既然親大哥都滅了,也不在乎多殺一人。
其實他以為歐陽東擎一死,他便是順理成章的家主,兄死弟繼天經地義,佷子年幼爭得過他嗎?
可惜他並未熟讀大周律法,父死是子繼,除非身後無子才由兄弟承繼,「鎮國將軍」是皇上親封的,並非自家私產,因此誰也奪不走,何況他也無軍功,所以只有歐陽無恕是名正言順的唯一繼承人。
「二叔到底有多少女人?」蘇子晴一直不確定。
被問及內宅之事,歐陽無恕也茫然。「我不清楚,好像不少,來來去去,加上養在外頭的,起碼十來個吧!」
這便是歐陽東平花錢多的原因,他,而且不拘男女,只要好看就好,他將銀子花在那些人身上,左擁右抱好不快哉。
所以三進院的宅子不夠用,住得逼仄,他才死纏活纏的想搬回將軍府,讓將軍府出月銀替他養私寵,他也能恢復以往二老爺的派頭。
偏偏遇到不按牌理出牌的蘇子晴,她直接將這一大家子打發到屋子更小的客房,每天除了三餐供應外絕不給予額外的飯菜、銀兩,想吃燕窩自個兒掏錢買,恕不招待,什麼珍珠米、荷葉雞的,外面酒樓有,你有錢想吃多少有多少。
沒有新衣服,沒有新首飾,侍候的丫頭、婆子,本就不和的小妾低頭不見抬頭見,不時地為爭寵而叫罵,大打出手,潑婦般滾成一團,互扯衣衫抓破臉,後院失火。
得不到爺兒的待遇,像個來作客的客人被招呼,高傲的歐陽東平覺得被糟蹋,咬牙切齒地帶著妾室離開。
「你們都是姓歐陽的,你敢給我多養個女人,小心我讓你淨身出戶。」如今她是家人,他的身家全捏在她手中。
歐陽無恕一听就樂了,反身將她壓在身下,「咱們又不是小家小戶,將軍府是我的,你怎麼將家主掃地出門。」
她掙扎著想逃開他的上下其手,「沒听過悍婦無敵嗎?力法是人想出來的,以我的腦子還能任你逍遙?」
「是,夫人饒命,給我一碗飯吃,小的絕對不敢三心二意,一個鍋子一個蓋,咱倆是天生一對,少了誰都不行,你瞧我多听夫人的話。」他伸手一推,推開她合身的上衣,圓潤的香肩小露,他順勢輕咬。
「貧嘴。」蘇子晴臉微紅的將人推走,他又湊上來。
「你不用擔心我像二叔,我們歐陽家專出痴情種,身邊只有一個女人,並無通房、妾室,他是長歪的例外。」
聞言,她想了一下,好像真是這樣,歐陽家的男人鮮少納妾,即便是娶了陸氏的祖父,那也是妻死再娶,將軍府並無妻妾爭寵的困擾,內宅平靜。
「恕,你說二叔會投靠誰?」他無德無才,只靠兩片嘴皮子,誰這麼不挑讓他靠攏。
「秦王。」歐陽無恕不加思索的道。
她訝然,「為什麼是他?」
秦王是皇上的第七子,生母出身極高,是嶺南王的女兒,為四妃之首的德妃,美貌堪稱是後宮第一。
可惜美人最怕遲暮,在受寵了二十年後,被雙眼會勾人的鄭貴妃壓過去,而鄭貴妃還是她招入宮中作伴的娘家佷女,在輩分上得喊她一聲姑姑。
「因為目前有廢太子的傳聞,底下的皇子蠢蠢欲動,其中以秦王最為活躍,四下招攬人才,不論有德無德,只要他認為能用的都收歸麾下。」不管用不用得著,先收了再說,免得便宜了別人。
皇上子嗣不豐,名下十名皇子有三人夭折,一人腿疾,一人天生帶著胎毒,怕也是活不長,剩余五子各有心思。
太子在兄弟間排行為五,皇後本有一子死于哮喘,便過繼昭妃之子為嗣子,立為太子。
所以當然有很多人不服,認為太子不是正統,紛紛想拉下他,由自己擁立的皇子上位,因此各方人馬互相較勁。
鄭貴妃當然不落人後,以她在皇上面前的受寵,她的兒子為什麼不能當皇帝?她所出的八皇子趙王是呼聲最高的,他的黨羽也最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