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了一回,但是三房是當家主母做主,她們鬧歸鬧,最後還是得屈從,灰頭土臉的任人安排。
婚事定于六月十八,在七月鬼節前完婚,這回簡琴瑟難得厚道,沒挑個三伏天出閣,否則一層層的嫁衣往身上穿,新娘子還不熱昏在花轎里。
不過在這樁喜事前,簡琴瑟的親女兒殷如卿已到了婚嫁日,五小姐的大喜日比六小姐早三個月,一開春便是她的好日子,連等都不必等。
為了讓女兒嫁得好,簡琴瑟忙翻了,她絞盡腦汁括三房值錢的什物,還找殷老夫人要些珍藏的字畫、古董、擺件、擺飾、頭面、連春凳、子孫桶也不放過,一件一件往上添,就為了讓女兒風風光光的出閣。
湊呀湊,湊了六十六抬嫁妝,連雪姨娘也送了金絲瓖玉粉紅芙蓉鐲子來添妝,讓覺得有面子的三夫人笑得見牙不見眼,直說累得值得,親自在門口盯著一抬一抬嫁妝往外抬。
送完嫁妝後,噴吶聲喜慶的由遠而近,大紅花轎上門來,一搖一晃到門前,面容端正的新女婿一臉喜氣的來迎娶。
拜別了爹娘和祖母,殷如卿紅著眼眶嫁人了。
這是一件多麼喜慶的事,只等三日回門就圓滿了,一個女孩終身有了依靠,從此姑娘成新婦。
但世事難以如人意料,在殷如卿回門那天,竟然有媒人上門。
「這、這是怎麼回事?」
頸邊青筋浮動的簡琴瑟氣得後牙槽都快咬碎了,原本帶笑的雙眼充滿血絲,恨意濤天的瞪著笑意滿面的蘭姑。
「提親呀!夫人看不出來嗎?」兩頰涂上鮮紅的胭脂,唇上似抹了一整盒口脂,血盆大口的嘴一張一闔的說道。
蘭姑是前街後巷有名的媒婆,她手中撮合的人家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做了四十年媒還沒一對同床異夢,這是她一直引以為傲的豐功偉業,逢人便自夸是京城第一媒人。
她不是官媒,卻比官媒更受歡迎,幾乎全京城都認識走起路來扭腰擺臀的蘭姑,她做媒從來沒有不成的,京里有人想嫁女娶媳大多會找上她,說媒的活從年頭排到年尾日日不落空,得提前跟她說了才挪得出時間。
而此時她頭上戴了一朵大紅花,穿得比回門的新人還喜慶,瓖著金牙的牙口外露,笑得比寡婦再嫁還歡喜,手上繡著鴛鴦戲水的紅帕子沒停過,搖呀揮的晃得人兩眼一片紅。
「在這個時候上門提親?」簡琴瑟咬牙切齒。
分明是打臉來著。
蘭姑一臉不解,還好心地解釋。「司天監算出的好日子,咱們小老百姓可不能不信,長命百歲,富貴連天,旺夫旺子更旺家道,旺到豬崽都能養成大肥豬,夫人你真是有福呀!養個興宅旺業的女兒在跟前,你什麼福氣都有了……」
誰成親還用司天監來算日子,這得多大的來頭呀!一般官員嫁女兒是到廟里求住持看看八字,得大師的護持已經頂破天了,誰敢指望神官出面排命盤卜定吉凶。
偏就有人這般囂張,不但把司天監的老頭兒請來了,還「客客氣氣」地讓人合八字,絕對要合出「天造地設」、「儷人一對」、「天賜佳偶」、「天作之合」、「天長地久」……
耙有一句不合心意,司天監頭兒換人做。
再旺關她什麼事,又不是她肚皮鑽出來的。「今天是我出嫁的女兒回門,麻煩你……讓讓。」
簡琴瑟的牙快咬崩了,一口氣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來,悶得她一張臉黑了一半,氣不順,漲成紫紅。
「哎呀!我蘭姑不是來得巧嘛!雙喜臨門,你有個好女婿上門來,再添一個才成雙成對,來來來,讓我瞅瞅,是哪個俊俏的兒郎能配上如花似玉的大娘子,這媒雖不是我做的也祝你們百年好合……」蘭姑好話不嫌多,一張口就沒完沒了,渾然沒注意回門的小兩口被擋在正廳門外。
簡琴瑟的臉皮在抽動,頭頂隱約有白煙在飄,被氣得火冒三丈。「今天不適宜,你先回去,這門親事高……」
她才想說高攀不起,蘭姑原本就尖銳的聲音忽地揚高。「夫人想讓當事人和你當面鑼對面鼓地對敲?」
當事人……簡琴瑟當下胃一抽,不敢直接拒婚。「我的意思是來日再說,不急于一時,好歹讓我的女兒、女婿先回門,等過了今日再好好說道說道,孩子還小……」
即使有轟人的沖動,她還是讓身邊的柳嬤嬤往蘭姑手中塞二十兩銀子,光這二十兩她就心疼不已,白給的。
不過和蘭姑懷中的一千兩銀票相比,那簡直是小巫見大巫,孰輕孰重一目了然。
「說句良心話,不是我蘭姑跟你過不去,而是上頭那位爺是個不講理的,我今天沒把這樁婚事說成了,明兒個就得到護城河撈我了,我也是身不由己……」蘭姑悄聲說道。
簡琴瑟的臉色變得更難看,絲毫不想退讓。「不成,不成,我女兒新婚未滿三個月,犯沖,不能喜沖喜,犯忌諱。」
她將殷如惠安排在六月中旬出閣,便是避開三個月內不重喜的習俗,她只關心自己的女兒順不順心,能不能和女婿和和美美的過日子,順利接掌中饋。
「話不是這麼說,九小姐也是你的女兒,你怎麼忍心讓她錯過百年難得的好婚事,她嫁得好你也沾福,來日和新女婿孝順你,給你金、給你銀、給你谷糧滿庫……」
「我——」不稀罕。
蘭姑不讓人有開口說話的機會,媒人的三寸之舌不斷地鼓動著,不達目的不罷休,徑自說個沒完。
「更何況百無禁忌,我們那位爺不理會那些俗的,大家都是讀過書的明理人,什麼怪力亂神的事別擱心上,小兩口過得好才是好,年頭年尾生個胖女圭女圭,讓你左手摟孫,右手抱小棉襖,兒女雙全,富貴連天……」
耳邊盡是蘭姑嗓吃不休的聲音,霸佔正廳和人死磨到底,簡琴瑟的腦子就像有一百個小人拿著尖刀在鑽,頭疼不已。
她已經呈現半失神狀態,整個人渾渾噩噩的,沉浸在念經一般的叨念中,直到有人拉了她的衣袖一下,她才回過神看著好不容易鑽進正廳的女兒,眼眶早就盈淚了。
一臉委屈的殷如卿都快哭了,要不是新婚十日內不好落淚,她大概會抱著簡琴瑟的大腿痛哭失聲。
不帶這麼欺負人的,她歡天喜地的回門來,本該以她為主的開大門相迎,大擺宴席喜迎新人入門,誰知到了正廳卻被堵在門外,自個兒的娘家進不得還遭人驅趕。
哪有人在新嫁娘三日回門時上門提親的,這不是觸霉頭嘛!枉她帶了一車的禮卻成了笑話,日後她在夫家如何立足?
反觀新女婿的神情就有些意味不明了,被壞了好事不僅不發愁,還和顏悅色的幫著老丈人待客,主動給抬著禮的管事斟茶,春風滿面的說句辛苦了。
「娘……」這算什麼事,打人不打臉,她臉面全丟盡了。
「別忍著,這事娘為你出頭。」簡琴瑟安撫地拍拍女兒的手,轉頭看向目光已經有些呆滯的殷老夫人。「娘,你看怎麼處理,媳婦真是拿不定主意,這事兒實在太大了。」
琢磨出味兒的殷老夫人低吟了一下,她也非常苦惱,這門攀不起的高親像燙手山芋,放在手上燙手,扔了又不行。「問問九丫頭的意思吧,她若點頭咱們就許嫁。」端看小孫女心意。
一听要讓殷如素自個兒拿主意,簡琴瑟不服氣了,當初她嫌女婿門第太低想退親時,府里有誰點頭了,一個個端著文人的清高不許她提。「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哪有兒女自己做主的命,我的卿兒命苦由不得自選,難道一名庶女還能越過嫡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