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不得胡亂出手,皇上正盯著呢。」孟尚書冷哼了聲。「你當皇上真看重烏玄度?說穿了不過是枚棋子,烏玄度就算因為查案被暗殺,皇上也能揪著尾巴往上查。」
包何況,皇上在朝堂上雖是給足他面子,明著要還他清白,實則是要烏玄度將這事徹查到底。
「不動他,難不成就這樣眼睜睜地放任他繼續查案?要是查到了火器……」
「誰說不動他了?只是這事得要從長計議,多經幾個人手,多繞幾個彎,把狀況搞得像是意外才成。」
「意外嗎?」倒也不難辦。
孟委杰腦袋里已經翻出數個月復案,一想到能夠弄死烏玄度,這新仇舊恨總算能咽下了。
前兩日明明就有幾分回春的味道,煦陽照得人懶洋洋的,可今兒個一起又是風雲變色,冷風刺骨又回冬,過了晌午,天色如墨,大街上的鋪子早已點上燈火。
京城大街上的人潮,被這無故刮來的冷風吹進酒樓茶肆里窩著,一時間各酒樓茶肆幾乎坐無虛席。
其中以名聞遐邇的馮家酒樓為最,一樓食堂幾乎都被人潮佔據,大家連站著都要擠進馮家酒樓里,全因為那酒樓新來的說書人。
太平盛世里,京城到處可見繁華,酒足飯飽後看出戲或是听人說書,是近來京城人的小小消遣,而馮家酒樓這新來的說書人,唱作俱佳,引人入勝,說的全是稗官野史、鄉野奇聞,于是說書的時間一到,哪怕雪虐風饕,依舊抵擋不了京城人想听戲的渴望。
而這時,烏玄度也在酒樓二樓的雅房里,窗子一推便能瞧見一樓食堂,不少權貴想听戲都是搶先包下雅房,但烏玄度卻不是來听戲的。
「……玄度,四哥說了這麼多,你到底听進去沒有?」烏玄斗說到口渴,倒了杯茶解渴才發現茶水都半涼了。
瞧,他都說了多久了,眼前這人跟死人沒兩樣,從頭到尾都沒吭聲。
「說完了?」烏玄度淡聲問著。
烏玄斗聞言,簡直想吐血了。「玄度,這事不是鬧著玩的,你再細查下去,咱們烏家也會牽連在內……你也清楚咱們烏家這些年落敗不少,要是再犯上這事,那真是永無翻身的一日了。」
烏玄斗雖是一介商人,連官字邊都沒沾過,但仍有部分烏家族人在朝中謀了半大不小的官,別說大哥強迫他來,就連其他族人都是又哭又求的,逼得他不得不找這忙人六弟說情。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玄度,話不是這麼說的,這種事說穿了就像是常規,歷任皇帝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大伙在各營里頭鑽營謀生,都這麼干的。」誰知道皇上在這當頭查起,還派了個像死人般的烏玄度去查,一點情面都不給。
「所以,大伙要流放了,到時候就一道流放吧。」烏玄度事不關己的口吻訴說著最貼切的結論。
「玄度……」烏玄斗真的好氣餒好無力,他這張嘴在商場上還挺好使的,死的都能說成活的,可為什麼他說了老半天,他的弟弟卻壓根不捧場?
上過幾次戰場,經過幾次生死,性子也沒必要變這麼多吧!
「四哥話要是說完了,我……」
「坐下,你給我坐下!」見他要起身,烏玄斗立刻橫過桌面,硬是將他拉下。「橫豎你現在也下不去,說書人要說書了,你好歹也等這場說完再離開。」自己也可趁這空檔想想還有什麼法子可以說動他。
幸好大哥聰明,要他邀玄度到馮家酒樓一敘,這時分為了听戲,一樓早已經人滿為患,想離開也不容易,能替他爭取一點時間想法子。
烏玄度興致缺缺地坐下,方巧說書人出場,一樓食堂登時歡聲雷動,儼然像是一流名角登台,教他撥了點心神往一樓望去,只瞧見一名身穿青衣的男子十足文人樣,就站在食堂中央,說學逗唱著,光听嗓音便覺得有戲。
可惜,他對听戲沒興趣,只等著曲終人散。
然而,當說書人說起——
「今兒個咱們就來聊聊這千年的鳳姓帝王吧,欸,有人眼楮瞪得極大,是不是覺得我不該提起千年的帝王,冒犯了當今聖上?唉,都千年前的事了,咱們現在說的是千年前曾流傳過的故事,故事是這樣的,話說千年前有一鳳姓帝王出生時百蝶齊聚,被喻為祥瑞,于是這位皇帝被賜名為鳳羽,日後果真是登基為帝了。」
听到這最後一句,烏玄度暗不見底的眸淡淡掃向窗外。
「這位帝王確實是位賢君,殺伐果決,攘外安邦,朝堂上更無官員結黨成派,確實是當朝明君無誤,唯一可惜的是這位帝王在其愛妃死後,性情大變,孤冷懾人,親手殺了害死愛妃的嬪妃及宮人,據說那天後宮流的血洗了三天三夜都洗不干淨,而其愛妃的尸身甚至遲遲未下葬,一直擱在帝王寢殿,更有一說,那愛妃的尸首恐是被帝王給吃下月復了。」
話一出,底下莫不嘩然,一個個難以置信,直覺得毛骨悚然。
唯有烏玄度淡然注視著說書人,可惜從他的角度望去,只能瞧見說書人的側臉,否則他真想瞧瞧那人究竟生得什麼模樣。
「後來,那位帝王真的瘋了,他讓天官對愛妃與他所出之子下咒,等到其子年屆二十時,再飲了他的血,以為在天官施咒之下,他可以逆轉時空,回到與愛妃相遇之時改變命運,豈料卻是遭天官所騙,他非但無法逆轉時空,甚至成了不老不死的怪物在人間里徘徊,甚至為了得到更大的力量,他吃下了山魅魍魎,把自己變得更加不像人,就只為了在人世間里尋找他轉世的愛妃,孰不知只要他的心念一偏,他就真要墮入惡鬼道了,還找什麼愛妃呢?」
說書人說著,微側過臉,露出俊美無儔的面容,一雙勾魂般的魅眸尋釁般地與烏玄度對上。
第三章 斐家後宅不寧(1)
烏玄度眉頭微攏,微眯的黑眸迸現幾許癲狂危險。
他是誰?
企圖阻礙他的人?
墨黑的眸不自覺地泛紅,像頭野獸更像是暗處的鬼魅,眨也不眨地定住那口若懸河之人,渾身散發著死亡的氣味。
「可憐他求不得又放不下,這千年來殺伐無數,改變了既定命數,造成人間條理大亂,罪孽深重得難以贖還,他的下場……不到最後還真是難測。」說書人似笑非笑地直直瞅著烏玄度。「他,找得到他欲找之人嗎?要是找著了,那一身妖氣還不怕將人給嚇跑?最可悲的恐怕是,就算兩人踫頭了卻是相看不相識吶。」
烏玄度垂斂的長睫在眸底形成一片陰影,寒凜殺意毫不遮掩。
半晌,他似笑非笑地揚起唇角,才起身,坐在對面的烏玄斗隨即抓住他。他眸色冷厲欲將他甩開,卻听他道——
「玄度,你等等……四哥頭好暈,你別急著走……」
烏玄斗捧著頭低吟著,不知怎會沒來由的頭暈,暈得他都快要坐不住。
烏玄度拉開他的手,淡淡地道︰「四哥歇著吧,我去去就來。」踏出房外,迎面而來的竟是股剌鼻燈油味,但他不以為意,正要下樓,卻見一只蝶從面前飛過。
蝶?
這地方怎會有蝶?
他疑惑地望著蝶飛去的方向,卻見蝶竟在底端的一間房門前飛舞著,彷佛要他前往,幾乎是不假思索,他舉步朝底端那扇門而去,就在一步之遙時,蝶竟從門縫鑽了進去。
他瞪著門板,听見里頭傳出的細微聲響——
「只要你膽敢再靠近一步,我就與你同歸于盡!」小泵娘帶著幾分倔氣的冷嗓,是他從未听過的嗓音,但不知怎地,總覺得那說話的口吻像極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