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著一大堆事情侃侃而談之後,看聖上似乎是問完了,擦擦冷汗,心中正當慶幸之時,听得聖上口中慢慢吐出一句話,「朕聞得昨日威武將軍回來後身體不適?」
應非笑冷汗擦擦,「是啊是啊,三弟剛回京,似是有些不適,昨日之事他自己也是引以為憾,囑咐下官一定要當面謝聖恩,謝吾皇對他厚愛,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是嗎?他倒還真是有心。」聖上道一聲,「今日是否有些好轉?」
「是是是,已經比昨日好多了。」應非笑連連應道,「只是……」話沒說完,聖上就道,「那就好。朕剛遣了人送了牌子給他,令他未時來致爽殿見朕。」
「是是是。」應非笑唯唯喏喏,頭上冷汗直冒。
「愛卿到時候也過來,朕還有事跟你商榷。午時就陪朕一起用膳吧。」聖上道。
應家的恩寵,可不是假的。
「謝主隆恩。」應非笑應道,心中苦笑,額上大滴冷汗。如此一來,他便根本沒有時間回府了。一出殿,問了時辰,還是巳時,急急地派了一小廝就回府,找了人搜尋應劭不提。
****
「啊?您說那位爺啊?他剛走。」身邊一位公子道。
應劭抬眼看了看,再看看陸碌,「當真?」
「是是,」陸碌連連點頭,「李大人半個時辰前匆匆忙忙地走了。」
應劭抿了唇,黑眸一掃,推開人就往後面小房里進去。離了大廳是兩排小房間,均是伶人們的香閨。進到廊內便聞得一股香氣,甜膩溫暖得讓人有些不適。瞥見回廊最後一間門尚且開著,兩人便闖了進去。一進門就覺香氣更為濃郁。身後小埃哼一聲,應劭回過頭來見他兩眼發直,掏了一條方巾給他,「捂住口鼻,燒的是迷魂煙。」
房內雲官正自惱怒,砸了東西在出氣。忽地看到兩個人進來,一時慌亂,被應劭抓住,只听得他聲問道,「剛才有沒有一位姓李的客人?」
「走了。早就走了。」雲官沒好氣,「他忽然說他不舒服,回客棧去了。哼,鬼知道他來這里要干什麼!玩到一半又說不玩,留著我一個人性起——」
應劭猛地一轉身,門「卡」的一聲砸上。幾許灰塵從門上震落了下來,空留了房內的人愣愣地望著門上的鎖。
搖搖晃晃。
「嗆啷——」一聲,掉落在地。
第六章
雀華客棧門口,幾個小廝一個個在客棧前走來走去,焦急等待。一個店小二在門口探頭探腦,瞅了瞅,再縮回去。掌櫃的連忙喝斥︰「去去去,給我洗碗去,門口那幾個是將軍府的人,別找麻煩。」
遠處過來兩人,在前面往著客棧沖過來的男人,身形偉岸,臉龐稜角分明,五官刀刻般凜然,薄唇緊抿,眼眸犀利,散著怒意,未近身便能感覺得到他心中怒火。跟在後面的恰是小埃,急急地,一路小跑地過來。
那幾個原來站在客棧門口的小廝連忙迎了過去,「將軍——」
還剛開口,就見將軍將人推開,疾走進去。沖上二樓,門虛掩著,應劭心中一陣歡喜,踢了門進去,卻只見一個五十上下下巴光滑沒有胡須的老公公,手里執著牌子,見他進來,便馬上遞上牌子,「應將軍,聖上有旨,宣你未時進致爽殿。」
應劭環視房內,心中略有些失落,接了牌子馬上問道︰「李斐呢?他有沒有回來?」
「李大人剛回來——」話未說完,應劭便急抓起他問,「那他人呢?哪兒去了?!」
避公公暗嘆一聲,道︰「李大人也是被聖上宣召未時在致爽殿,時候不早,他也就不敢磨蹭,換了朝服剛走。」
門口幾位小廝趕上上來,將應劭朝服遞上。急急地換了衣服,略微地整理了一下儀容,便沖了出去。一路上疾步走著,李斐腳程不快,不想竟被應劭追上。回過頭來看時,只訝異地「啊」了一聲。
男人立刻沖了上來,當街緊緊抱住我。
我一時愕然,兩手掛在身側,不知是應該模上他的頭還是該拍拍他的背,一時竟不知如何是好。
「應將軍……」
他忽地抬起頭來,兩頰略有緋色,聲音輕輕地罵一聲,「一大早跑出去干嘛?也不跟人說一聲。」
我微笑,心里有一股暖意淡淡散開。
應劭,應劭。
我終是沒有失了你。
應劭的雙眼痴痴地看著我,呆愣在那里,我口中動兩下,嘆了一聲,終是伸出手去,模模他的臉,「快走吧,聖上宣召,莫遲了。」
他一下子抓過我的手,緊緊地握在手里,咬了咬唇,似是想說些什麼,但話終未出口,只是尷尬地一偏臉,「快走!」拉了我的手就走。
跋過去的時候還未到未時,離著正殿還有半里之遙,里邊另有一重朝岸門,由幾位侍衛守護。進了門之後是一排五楹大殿。殿前一棵老大松樹,六七個官員均站在旁邊等候。
見了應劭過來,都笑著打拱寒暄,都道,「威武大將軍來了,將軍此次凱旋回朝,聖上可是極為恩厚哪。」
應劭回了一句便罷,站了一邊。
我站在一旁,垂手而立,那幾位與我素不相識,也並未相談。
兩人就這樣子站著沉默了半會兒。我偷眼看應劭,只見他緊緊地抿著唇,若有所思地看著前方。
旁邊一位面乃白,長得小生模樣的一個文官倒是過來,裝模裝樣的一個揖到底,對著應劭道︰「久聞將軍大名,一直未曾得見,今日能睹將軍虎顏,真是有幸啊。」
我心里不爽,看不慣他臉上那種討好兼獻媚的笑容。
應劭道聲幸會。
那文官倒是就這樣子介紹起自己來了︰「小臣薛恭,今日能得瞻仰將軍,不勝屏營之至……」
我有些不安起來,那薛恭酸酸的話一直說個不停,內容不外乎如何如何怎麼怎麼地仰慕應劭。好話說盡,說得應劭也有些回過神來細听他的話語,末了還道一聲,「薛大人過謙了,小將也聞得薛大人今科殿試一舉奪魁,此番剛赴安遠賑災回來,在朝中也是直言諫聖,真是佩服。」
原來是個風頭正盛的官員。
望了一眼跟著那薛恭寒喧的應劭,忽地焦躁起來,重重地咳一聲,引起應劭注意,視線一下子就移到了我身上。看他目光關切,忽的心里安寧好多,我剛想開口說話,就見偏殿侍衛太監匆忙走下來,令我們幾人列隊,知道里面的幾人已經宴畢,忙拉了應劭站過去。那薛恭眼角似非地看過來,我心中更覺不快,不由狠狠瞪他一眼,望見他立刻收回眼光,垂手站好,臉上若有所思。
听得殿內跪拜之聲,幾位臣子躬著腰倒退下來,其中之一便為應非笑,他往我這邊瞧了一瞧,擦一擦額前冷汗,臉上神情一緩,走到我旁邊道,「小心為好,還有幾位舊臣尚在殿內,對你大進讒言,聖上略有些不悅,切莫沖撞,切莫沖撞,謹記謹記。」我連連點點。
他頷首,再回過頭來怒瞪應劭一眼,再擦擦冷汗,跟著其余下來的幾位退了下去。
不一會兒便听得侍衛太監宣人進殿。進得殿內,就見殿內除聖上之外,尚余一人,狹路相逢,恰是安之悅。另一人為莊顏,安王爺從佷,和安之悅差不多,有了恩蔭,已經做了知府,又是進士出身,現在新進了軍機的章歷匯報差使,正是春風得意。那兩人已經停了話,站在一旁。
進來的幾位依次站定,前幾位跟著說了些事情,便輪到了我。我上去跪拜後,听得上面說道,「有功之士必旌,紊法之奸必治。朝無幸位,律有明條。茲汾州郡縣縣令李斐,三年治理有方,盡心盡力,鞠躬盡悴,朕想賜李斐兩江巡撫,督導磚河漕運,諸位愛卿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