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一聲,「陸大人的美意在下心領了,還是此位就好。」我指剩下一小童。
陸碌一愣,笑一聲,「賢弟品味著實有些下降了。此位是北國男兒,雖出道半月,秀雅出群,但跟前兩平匡廬雙秀一比,卻是差了些。」
「呵呵,在下的愛好略有些變了,讓陸大人見笑了。」我微笑,手扶上那位小童肩膀,感覺他身子一僵。
陸碌道一聲胭粉經,「話說回來,賢弟哪,我一直是不能理解你的愛好的。依我看來,這挑的人兒不但要長得媚,身子骨也要好。像是堂正中的那個,」他指指正在唱曲的那位小伶,「雖然長得不錯,可是身子骨,一看就不行,玩不了一陣就不行了,這種啊,捧起來也不行,不小心就會出問題。像你之前喜歡的那種秋水之態的小伶,腰雖細小,把玩起來別有風味,但是經不起玩啊。而像我的小女兒就不同了。」他拍拍身邊那位喚作「小女兒」的小童的臀部,狎弄之意明顯,「也得要身子圓潤,略微的有些韌性,方是最佳上品。」
我微微地笑一下。
陸碌飲杯酒,再嘆一聲,「李斐,本官就是喜歡你這一點,三年前就喜歡,不卑不亢,連在這等地方見著本官,都端的是大大方方,既無曲意媚俗之意,亦無同流合污之丑態,不過話說回來,方才你過來之時,本官真是沒有看出來,這三年,你變得好多……」
「噢?在下變得如何了?」我挑眉。
「嗯……不好說,不好說……」他蹙眉暗想,手指曲起一個關節輕敲桌面,「說是變得庸俗了罷,也不至于,但是說原來的清朗之色,又有些變質,感覺上……圓滑!對了,就是這個詞,變得圓滑了。」
我輕笑,「陸大人折殺在下了。就不知陸大人此番話是褒是貶呢?」
「不不不,本官指的是懂事了些——」似乎有些越描越黑,圓滑明顯的是貶意,如何美化也是如此,陸碌干脆放棄道,「算了,這做詞賦曲,論推敲辭章,還是你最行,陸某自嘆不如啊。」
我忍笑道,「是陸大人過謙了。」
正說得入巷之時,有一文士想必是醉了,端著酒杯闖過來,杯子在我面前一舉,「鐵石梅花意思,美人香草——風流。嘿嘿。」涎笑著,手便伸了過來模我。
身體一動,躲開了那只手。我心下一驚,是剛才扶過來的小童拉了我一把。
「咦——什麼意思——」那位醉文士似乎是略有不滿,「呵呵,有什麼不好意思的,來嘛,好一個俊雅少年,于所有胭粉之中,艷麗奪目,別有風味……別有一番風味……」話未完,「啪——」的一聲,醉倒在地。
我臉色暗惱。
陸碌忍笑道,「李大人風彩,真是無人能擋啊?哈哈哈——」
我賠著干笑幾聲,陸碌笑了幾聲,也覺有些不好意思,指指那站我身後小童道,「雲官,引我的客人到你的房間。」原來此位喚雲官。
雲官的身體凜了一下,但臉色還是緩了下來,輕道一聲,「大人這邊走。」便帶了我過去。
從各間往北側便是各個伶兒的房間。到了盡頭一間,雲官停下,打開門,我嘆一聲,這小房間竟是一點如此的光耀奪目,玉幾瓊閣,壁鐘衣鏡,錦紗賬,臨春枕,說不盡的風流。更有特別之處為室內香澤,幽幽郁郁,不知是何香氣,炫得人心也醉意也濃。
我抬眼看他,打趣道,「雲官兒真是看不出啊。」心下暗有些失望,還以為這他會有點不同,畢竟,此人在外面表露出的習性有些像某人……哎,誰想只是欲迎還拒……
可嘆我李斐,竟是如此的吃這一套……
如今是人也空情也空……
後悔也晚,人心最是難測,昨日如此傷了人的心,難能盼著那人兒重回頭?難道我李斐此番真要落得個孤家寡人一個回去?又似昨日那般兩手空空?心里略有些不甘,但也是到了盡頭了,不甘,又能如何?
那少年笑一笑,竟是說不盡的媚態,直笑得人骨頭也酥了,我聞得室內薰香,說不盡的舒暢,只覺渾身綿軟,眯著眼道,「雲官唱支曲兒來听听。」
那少年朱唇一啟,唱的竟是剛才那大堂中小伶唱的一支曲︰「為甚呵村莊冷落,朱扉鎮鎖,春風靜掩,桃李笑無言?可正是雲離楚岫,霧散秦樓,玉去藍田,則教我對花枝空憶當年……」
「怎麼唱得跟剛才那個角兒是一樣的?」我笑道,身子重得很,輕輕往小榻上一側,斜了眼看他。
那雲官倒也毫爽,抿唇笑一下,兩雙眼楮就這樣子忽閃地看著我,「我只會唱這支曲兒,讓老爺見笑了。」
我微笑著,略微地蹙了一下眉,身子骨倦得很,剛往那小榻上一躺,那雲官兒就壓了上來。
我連連笑道,「莫要重壓!老爺我身子不行了,受不起。」坐在我膝上,哪受得了。
話猶說著,眼楮卻一下子重得抬不起來,只听得耳邊門響,似乎有人進了來,再看時,只覺眼皮沉得很,鼻息間薰香味裊裊,心下一嘆,闔上雙眼。
「什麼?!你見過他?!」一聲焦急欣喜的聲音,應劭牢牢抓住路人兩肩,「往哪邊走了?有知道他往哪邊走嗎?」
得知李斐去處,兩人直奔醉香樓。
一掀簾,應劭腳步一下子停下來,抿了唇鐵青了臉不發一言。
小埃從後面趕上,越過應將軍身體看了一眼大堂內情形,吐吐舌頭,轉身站回應劭身後。
應劭慢慢地轉過身來,小埃立刻跳開一米遠,但速度明顯還是不夠快,被應劭掐住脖子,他怒吼道,「你家老爺會來這種地方?」
「……,……」
半晌見小埃沒有回音,應劭「哼!」的一聲,把手放下。
小埃模模脖子,咕咕噥噥,「老爺本來就是喜歡酒肆教坊,這兒只不過男的多了些,再說了,老爺喜歡的又正好……」
話未說完,瞥見應劭緊緊地抿著唇,連忙噤聲。
應劭俊容帶怒,視線掃過大堂之後,走過去就掀兩側隔簾,立時驚起一片呼聲。
「將軍,您不能這樣子——」小埃瞪大了眼,連忙跑過去制止,「將軍——」又一層簾一掀,應劭臉一凜,站住一動不動。
耙情是自家老爺?
連忙上前看看,是一個三十歲上下的人,壓了小童親吻。
再擦擦眼,仔細看看,不是老爺!
疑惑地看看應劭,只听得他慢慢的,一字一句道,「陸大人居然也在這里,真是令應某佩服啊!」
陸碌惶惶然,站起來連忙施禮,「將軍!」應家在皇上眼前大紅大紫,居然被他撞見自己這種事情!
「佩服!佩服!」應劭點頭,「真是佩服你們!」
你們,難不成包括我家老爺?
小埃咕咕囔囔。
「李斐呢?他可有在這里?」撇了眼不去看那里面一團狼籍,應劭沉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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絳幘雞人送曉籌,尚衣方進翠雲裘。
九天閶闔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旒。
日色才臨仙掌動,香煙欲傍袞龍浮。
朝罷須裁五色詔,佩聲歸向鳳池頭。
早朝未開始,應非笑候在殿前,急急張望。
還沒有來!他那蠢弟弟還沒有過來!怕是真的鐵了心不來了!
一想到這里就不免咋舌。現下可好,留下這麼個爛攤子,叫他如何收拾。
心里有所念,早朝都有些心不大焉,听得聖上三聲喚,方才回神,「啊……皇上……」
抬眼一看,龍顏似乎略有些不悅了。
靜心听聖上問起削別人官治別人家水查別人家糧庫,句句應答,心中尚喜,皇上並未問到自家蠢弟,萬幸萬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