炳,哈,哈,是啊,墨樵,你有什麼好,能讓我如此痴心?到頭來,仍是投了別人懷抱。
風呼呼地在耳邊吹過,逃得了何處?
何處可逃?
這天涯海角,何處不是他尉遲家的天下?
他要天得天,要命得命。
何況這天下里,還多了一個人,讓我牽了腸掛了肚,如何能逃得掉?
一步步地後退,每退一步,心便死一分。
到如今,我只能狂笑,我李斐何德何能,能讓這當今聖上來追殺我,不得不笑。
「墨樵,朕保得了你,保不了他!不殺他,朕無以向天下人交代!」
炳,哈,哈,我的嘴動了動,不想說一句話。眼前的男人的理由倒是冠冕堂皇。
「一切因我而起,與他無關!」墨樵凜眉,扶起我來。小埃早已與我逃散,不知在何處,如今,當真是只余我一人了。
墨樵,你懂嗎……
「朕知道,與你們無關,朕服,但朝中舊臣不服!墨樵,朕保下你,已經是最大極限了!他不死,朕無心交代!」
「哈,哈哈……」我狂笑,「一將功成萬骨枯,今日讓我李斐做了你鞏固皇位的墊腳石,哈,我不服!」
目光清冷。這一群人里面,除卻扶著我的墨樵之外,其余人,在我眼中,均是蠅營狗苟,碌碌無為之徒,空長了一張張凜然的面孔。
但是墨樵,為何你眼中如此的絕望如死灰?
「李斐,朕敬你,就當是你替墨樵死一回罷了!」男人如此道來,「你的家小我會安置好的。」
「哈哈哈,哈——」我笑,「亂臣賊子的家眷,何時有過好下場餅?皇上在這此地方施恩情,這時候就不怕對朝上舊臣無法交代?」
「你——」男人氣結,一把將劍擲給墨樵,「你自己解決他吧,他非死不可!」
我將臉轉向墨樵,他微笑,神情淒涼,我的心咯瞪一下。
「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是百年身。我墨樵,生來便當是亂臣賊子,便當是受人踐踏……」
「樵——」男人一下子驚覺,沖過去想奪劍。
墨樵退了兩步,臉上淒然地笑了,「與他無關,皇上用不著保我!我一介小小男寵,惑主兩代,婬亂後宮,篡奪皇權,這樣的人,皇上保我有何用?為何偏偏留了我,殺了有用之臣呢?斐兒,只是遭此無妄之災罷了……」
「樵!」我驚叫。
男人一個箭步上來,「墨樵,你信他!我不信!若說他沒有篡國之心,我不信!他非死不可,但是你何苦呢!朕好不容易讓你月兌了禍,如今一切與你無關了!你為何一定要……」
墨樵笑容依舊。「我墨樵,自先帝逝後,恩仇皆消,早已是行尸走肉,為什麼你們都千方百計地留了我下來呢?明明,你看,明明這麼多的人,哪個不想要我死的?」
環顧著跟在皇上後面的一群人,一個個都凜了眉,似乎他當真是如此禍害一般。
「不!你不能死——」男人肝膽俱裂,叫聲淒厲。
身後一武將上前,「皇上,墨將軍惑亂朝綱,亂我武士品行,實在應該粉身碎骨,以死謝先帝!」
「你——」男人一下子抽出武將腰間劍,一劍便令他送了命,「難道朕想讓一個人活都沒有資格了嗎?」
「請皇上三思!」身後一群武將齊齊跪下。「此二人禍國殃民,臣等受先帝恩惠,為江山社稷著想,不得不除!」
「皇上,」墨樵輕輕地撫了我的頭,抬頭看男人,「你說說,我可有活下去的必要?」他輕輕一笑,剎那劍便往脖子上抹去。
男人目眥俱裂。
我心一下子碎裂成灰。
是什麼東西,如此美麗,如此鮮艷,濺了我一身?
是什麼東西,如此火熱,如此濃稠,流到我額頭?
腿上突然像被什麼東西劃過,一下子站不住,跪倒在地,我慢慢地低下頭,看著從自己的膝蓋處,那身衣料,何時劃破了兩道口子,同樣的,也有那種美麗鮮艷的液體一下子飛濺了出來。
「墨樵已自刎謝罪!至于李斐,朕念其文彩卓然,實乃不可多得的人才,暫斷其兩腿,貶至汾縣,三年不得進京!」
「皇上!」一老將上前,似有不服,「皇上仁慈,但李斐他——」
「難道現在連墨樵都死了!你們還不服嗎?!」男人淒然,抱起那一具銀白尸體,「你們是想要挾朕嗎?」
「臣等不敢!」
天,似乎一下子暗了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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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扇小門吱吱叫著被人打開。「王爺,您怎麼還沒走啊?」一聲嬌嗔打斷我思緒,抬起頭來,細雨蒙蒙中,看到這小門旁倚了一個婦人,粉臉丹唇,拋了個媚眼到這邊來。
這等腌地方,只怪自己剛才慌不擇路,現在生生地在人面前受辱。
我拖了腳,手緊緊地摳住牆上突出的石塊站直了,安之悅一直在看著我,這時候竟吃吃地笑了,回過頭來嚷聲道,「月娘,來看看,這位就是三年前的新科狀元,天底下第一大痴情種啊!」
「喲,真的?王爺你又在開我玩笑!」那個婦人顯然是不信,手遮住嘴巴笑,「王爺,我這等小地方,也只有您會來。哪有什麼新科狀元會來啊!只怕是哪里來的騙子吧。」婦人閉了門。
「哈哈哈,哈哈哈。」安之悅哈哈大笑,轉過頭來,「李大人,感覺如何?」
腿近乎麻木,走不動。我干脆閉了眼,眼不見為淨。這等人物,只恨自己今日落到此種地步,被這種人欺凌。
「李大人怎麼不張開眼楮看看啊?」安之悅顯然是惱了,「你怎麼不張開眼楮看看!」他一下子發起狠來,抓住我的頭發,「你的新主兒呢?你的太子呢?啊?他在哪兒?怎麼不見他不救你啊!」
頭皮上傳來一陣陣痛意。我掙扎了一下,反倒再次跌倒在地。
「李斐,你不看看你自己,都像個什麼樣子!」安之悅蹲下來,一把抓起我的頭發,泥水從額頭上一下子流了下來,我緊緊閉了眼,但還是能感覺得到泥水流入眼中的澀澀的感覺,「好啊!不看我!你看不起我是不是?你看不起我安之悅是不是?!」他咬牙切齒,「你李斐算個什麼東西,不也就是個靠著男人生活的。不是陵王就是太子,你跟這些婊子有什麼區別!好啊!你以為你清高?你清高個屁!你比那些妓女都不如!」
我抬起頭來,張開眼,望了一下安之悅那張本該還算英俊現在卻因怒意而扭曲的臉,輕輕地哼了一聲,別過臉。
一種米養百種人。生出安之悅這種人,真是虧了。
但是生出我這種人呢?生出我這種人,碌碌無為,于國于家不利,于自己一人,如今又落到如此情境,又何償不虧?
又何償不虧呵……
安之悅紅了眼,「你這算是什麼意思?看不起我?不屑一顧?李斐,你實在欺人太甚!」
我張了眼,雨水打進眼里,生生的疼,「安郡王,我從頭到尾不發一言,何來看不起一說?倒是你,好端端地路不走,送上門來讓人不屑不顧,這不是自取其辱,又是什麼?」
說罷努力起身,卻忽地發現兩腿自膝處有血跡滲出,心下立時顫動了一下。
這……一時頭暈眼花,癱倒在地。
那廂安之悅在暴跳如雷,指著我罵個不停,「好啊!我自取其辱!我是自取其辱又怎地!我就是不甘心!明明我跟你同年!明明我跟你才華不相上下,憑什麼,憑什麼到現在,你落個清官的好名聲,我卻得落得個靠父親蔭蓽?我自問我這一生,做過何種錯事?!為什麼生生地攤上你一個李斐,這般的看不起我!這般的要在你面前受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