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無心是外號,因為天才醫生辛蕪從來不笑,面若霜雪,給人不好靠近的感覺,她面對主刀的病患家屬也沒好臉色,都只說出一個令人一頭霧水的數字便會轉身回到手術室。
一小時、兩小時半、三小時又四十七分、六小時二十五分、七小時……
她說的是手術時間,一分一秒都不差,時間一到手術結束,從不耽擱,完美的技法教人吸為觀止。
不過因為她的漠然和術後的不近人情,外界便說她冷血、無心,亂給她取了冰雪女王、鐵面女神之類的綽號,同時取諧音喊她辛無心,叫得順口就忘了她的本名。
「謝謝。」原來還留有全尸,她以為只剩下尸塊。
「不客氣……」啊!她在干什麼,回到前一世辦茶會嗎?辛靜湖失笑兩人之間的客套,畢竟做了五年母女,情分不可說不深厚,第一次出現這樣不自在的感覺。
誰是母、誰是女有什麼關系,重要的是她們是一家人,兩個相同遭遇的人能在此相聚也是緣分,至少不是仇人,遇事還能有商有量。
一開始的極度驚不平漸漸平靜下來,大腦也能正常運作,她認真的想了想終于理順了,釋懷了,覺得沒什麼大不了,她能穿,別人為何穿不得。
包甚者,她眼珠子一轉,現在她是當娘的,惡整女兒一番不為過吧!誰教女兒不老實,讓她擔心個老半天,以為她屋子進賊了,提了油燈來救人兼捉賊,唯恐她出事。
誰知有事的是她自己。
看到完整的醫療器具時,她真的大吃一驚,以為又回到那個令她又愛又恨的年代,但是看到比柳葉大沒多小的小手熟練的劃刀,開了十字口,小指頭作畫一般的取出嵌在肉里的倒鉤箭矢時,她驚到整個人打了激靈。
這分明是現代醫學嘛!而且至少有十年以上的開刀經驗,技術純熟得已是宗師級,尋常醫生絕對做不到。
驚訝之余的辛靜湖稍微一想就想通了,身為穿越人的雷達全面展開,在芸芸眾生中要找到同類其實很難,她有幸遇到還端什麼臭架子。
「還能做母女?」辛未塵朝母親嫣然一笑。
「做呀!有便直為什麼不佔,小蒙蒙,要養大你不容易,你要孝順我。」她故意揉亂女兒的頭發,仗著為娘的身分大肆欺凌,神情得意的下巴一抬,好似挖到深海寶藏的船長。
「等著唄!吃香喝辣總少不了。」有錢就孝敬,無銀踢她入深山與野獸搏斗,有蠻力不使太浪費了。
看到女兒眉眼間輕快的笑意,辛靜湖不解的問道︰「為什麼謠傳你從來不笑,有如冰雪女王艾沙?」
明明這一世的她常在笑,而且笑起來還挺明媚動人的,帶著花兒含苞待放的嬌色。
想到上輩子種種的奴役生涯,辛未塵也有一番血淚要控訴。「從早到晚有開不完的刀,病患一個接一個,我們院長根本不在乎我會不會爆肝猝死,只要能賺錢他就接。」
患者都上了麻醉躺在手術台上,她能說「老娘累了,不干了」嗎?一張張殷切她再顯奇跡的臉正等著。
她不能拋棄一同走過來的醫療團隊成員,在她需要他們的時候,每個人都全力以赴,而當他們想學習她的醫療技術時,她又豈能不顧?就算再累,她也要讓所有人更上一層樓,讓他們個個都能當一面,為醫界再添幾名有力的生力軍。
她不怕被迎頭趕上,就怕後繼無力,後起之秀往往太驕矜,無實力又好表現,自以為高人一等,可是一遇到挫折就一蹶不振,年輕的學生吃不了苦,致使醫藥人員產生斷層。
「你想想,一個每天累得半死的人哪還笑得出來,我想快點把事情忙完回休息室躺一會兒,體力透支太多連開口說話嫌累……」她不是不想說,而是從骨子里透出的累讓人身心俱疲。
「但醫生這個工作確實讓你名利雙收。」她不用在槍林彈雨之中穿梭,用命來搏殺。
辛未塵輕輕點了點頭。「是賺了不少,五百多坪的豪華獨棟別墅,三輛千萬跑車,一座溫泉泳池,市值上億的醫院股票,以及八位數的銀行存款,可是你看我此時用得到嗎?」
還不是一切重來,生不帶來,死不帶去。
「所以你才不用醫術賺錢,寧願當個農家小孩,只要生活過得去就可以?」辛靜湖了悟她的無所作為,平淡才是福氣。
孺子可教。「人生求的不過自在而已,賺再多的錢有什麼用,自個兒又花不到。」她來不及花錢就死了,車子買了開不到三回,豪華別墅像樣品屋,她睡的還是醫院的醫療床。
「听起來你還是有不少怨言,那你死後那些錢要怎麼辦?」她查過了,辛蕪沒有繼承人,亦無子女。
辛未塵柳眉輕攏。「我做好生前理財規劃,安排退休後的生活,但若不幸在退體前亡故,所有資產悉數拍賣,所得的錢和遺產捐給弱勢家庭、重疾病弱兒童以失智老人,做做遺愛人間的善舉。」
听她用不屑的口氣說出善舉兩個字,辛靜湖立即想到沽名釣譽這個成語,忍不住笑出聲來。「真有你的,這種憤世嫉俗的話被你說得像在開玩笑似的。」
辛未塵嘆道︰「我容易嗎?想想我是胎穿,一出生就是沒有反抗力的小嬰兒,我不說「不,我不吸女乃,快拿開」、「不,別月兌我的衣服,你們是變態嗎?」、「不,我討厭溫水澡,來個熱水吧!」、「不,我不吃藥,你們要毒死我」……」
兩人開門見山的說了很多,本就不像母女如今真正成了朋友,天南地北的從前一世聊到今生,再說說彼此日後的願想。
而趴著的凌丹雲果著上身,背後五六個傷口都得到治療,他雙眼緊閉不見清醒,听不到母女說了什麼。
蠟燭漸短,油燈將盡。
「蒙蒙,那個人你要怎麼處理?」放在他們這兒不太妥當吧!畢竟是高高在上的世子爺,一旦出了事,他們承擔不起。
說到凌丹雲,辛未塵眉頭一顰,「他傷得很重,暫時不能移動。」
他的背挖出不少腐肉,坑坑洞洞的,傷口太深,為防繃裂,她前前後後縫了三百多針。
「你要收留他?」辛靜湖不贊成。
辛塵笑得莫可奈何。「至少得待三天,確定他度過危險期再說,接下來他會反復發燒退燒,必要時還得再施針,兩個時辰得服一次退熱湯藥,咱們既然救了他,又何必送他回去等死,寧王府不是好地方。」
無心的寧王,萬事不關心的寧王妃,居心叵測的後院女子,毫無情誼的兄弟,以及逢迎拍馬、不知是誰安插的眼線,還有想攀高枝、借機哄抬自身的工人們……
身邊能信任的人不多,真心相待的又有幾人,他這個世子爺當的不快活。
「我來顧看他,你先去睡一下吧!你看你都出黑眼圈了,可別到時換你病倒了。」辛靜湖有些不舍地道。
「不行,第一晚最驚險,傷勢最難以掌控,他很有可能陷入假死狀態,必須由我顧著才行。」
「你吃得消嗎?」辛靜湖關心的問。
「吃不消也得挺著,我曾經連續七十二小時不眠不休的救助地震時被壓在瓦礫下的受難者,我想一夜不睡還得住……」她話才剛說就連打三個欠,隨即手捉起大把茶葉往茶壺里一放,淋上滾水去澀,她打算用濃茶醒神。
「以前是以前,如今你才十歲,氣力和體力都不比以往,不好好的吃、好好的睡,哪長得高。」凌丹雲的死活與她何干,偌大的寧王府難道找不到一個能照顧的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