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老虎打旽,也不能以貓看待。膽敢捋虎須,就必須有付出代價的覺悟。
一個包袱,裝了兩套冬衣、兩套夏服、十兩碎銀子、十幾張干餅與七八根紅腸。
謝蕙娘拎起來掂了掂,很是沉甸甸,撇撇嘴,低聲同謝嬌娘抱怨,「娘也真是的,那人都這樣了,還給他準備行李。」
謝嬌娘朝著她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少說幾句。
路邊,何氏紅著眼圈站在一棵柳樹前,不遠處衣衫狼狽、形容憔悴的謝全正由兩個差役押解,今日要出發去北地服苦役。
雖然隔得有些遠,听不清楚說些什麼,但謝全滿臉都是憤怒,恨不得吃了何氏一般的模樣,眾人看得清清楚楚。
好在何氏沒惱怒也沒掉眼淚,遞上包袱就回了自家的馬車。
謝全好似想要摔包袱,卻到底沒舍得,畢竟一去千百里,這些東西就是他的全部家底了。
謝嬌娘帶著謝蕙娘同謝麗娘,最後望了這個既是血脈親人也是仇人的家伙一眼,之後也上了馬車。
趙建碩騎在馬上,輕快的走在馬車旁邊。
做了最後一件事,徹底舍了夫妻多年的情分,何氏終于放開心胸,這會兒正說起女兒的婚事,表示趙三爺過幾日就會來下聘,謝蕙娘的親事訂下來,就該給謝麗娘物色人家了。
日子總會有些坎坷,但一家人互相幫扶,互相愛護著往前走,再大的苦難也不怕。
謝嬌娘偶爾掀開車簾望向趙建碩,眼見陽光灑在他的身上,整個人如同黃金戰神一般,讓她心動又崇拜。
興許當初謝全也有這樣讓娘心動的時刻吧?這是謝嬌娘不曾怨怪何氏一這心軟的原因,沒有愛,何來的恨?
趙建碩許是感受到了嬌妻的目光,抬了斗笠望過來,陽光照亮了他臉上那道淺淺的刀疤。
謝嬌娘半點也不害怕,只覺得這好似守護幸福的勛章,安心至極,忍不住抬手隔空去描繪那道疤。
趙建碩難得紅了臉,揮舞馬鞭,朝前多走了幾步。
謝嬌娘忍不住咯咯笑了起來,惹得何氏和謝蕙娘、謝麗娘都望了過來。
她干咳一聲,有些害羞,想尋個借口掩飾她調戲了夫君的事時,肚子突然輕輕動了一下,「哎呀,孩子動了!」
謝蕙娘和謝麗娘立刻湊到跟前,爭搶著嚷道︰「是嗎?大姊,給我模模小外甥!」
「我也要模,我也要模。」
何氏一巴掌一個拍走了兩個閨女,笑道︰「別鬧你們姊姊,如今五個月了,你們的小外甥也該動了,再五個月小家伙就要出生,你們兩個做姨母的趕緊準備見面禮,被褥和衣衫都幫著多做些。」
「知道了,娘。」
謝蕙娘和謝麗娘黏在謝嬌娘左右,嘰嘰喳喳的商量著要用什麼料子、繡什麼花紋。
謝蕙娘性子急,執意認為姊姊肚子里的是小外甥,要做藍色裹被。
謝麗娘卻喜歡嬌嬌軟軟的小外甥女,嚷著要做一套紅色的。
謝嬌娘輕撫著肚子,兩個都支持,左右小孩子一歲前衣衫被褥都是不分男女的,藍色清爽,紅色喜慶。
車外,趙建碩听著車里的歡聲笑語,眉頭徹底舒展開來。
遠處的田野好似一日換一個模樣,綠得讓人心時神怡。
這個時候,所有人都不知道謝嬌娘的肚子是何等爭氣,對于兩個姨母的疼愛,一點都沒有浪費。
時光荏苒,似水流年。
五個月後,初冬的一個旁晚,趙家大院里開了筵席,碩大的圓桌足足擺了三席,雞魚肉蛋、豬牛羊兔、海鮮干貨是應有盡有。
之所以這麼大擺筵席,原因無他,趙建碩的生辰到了。
京都的道二爺特地送了大批的生辰禮過來,當然其中有大半是布料和首飾,明擺著是給謝嬌娘準備的。這也是兩邊走禮一直以來的習慣,道二爺真的是把謝嬌娘當妹妹疼。
當然,謝嬌娘投桃報李,鋪子出了什麼好吃食、家里的虎骨酒,只要道二爺用得上,都會送到京都一份。
陳家莊的一眾兄弟最喜歡到趙家蹭飯,這樣的好機會自然不會放過,提著山上獵的野物、出外走動時尋到的新奇玩意兒,早早就到趙家等著大吃一頓。
謝嬌娘特意讓鋪子歇業一日,帶著謝蕙娘和江嬸子、谷雨忙碌半天,準備的酒席豐盛至極。
這小半年的功夫,陳家莊的兄弟有四五個成了親,這次都把媳婦兒帶來認門。
男人們親近,女人們自然相處也好。
這會兒內室特意開了一席,男人們開懷暢飲,女人們吃飽喝足就開始話家常。
說起當初男人們許下的彩頭,如今鐵定被謝嬌娘得了,女人們都開玩笑說嫁得晚了。
謝嬌娘笑著許諾,以後她們生孩子的時候,每人都有份,惹得眾人都嚷著要白紙黑字記下來。
氣氛歡快,謝嬌娘肚里的孩兒忍不住也想要出來湊熱鬧。
「哎呀,夫人要生了!」
比雨一聲大喊,徹底掀開趙家大院的喧囂序幕。
有人立刻快馬去把臨近的兩個穩婆扛過來,何氏還有王三嬸張嫂子也都趕來幫忙。
眼見一盆盆熱水送進去,一盆盆血水端出來,在千軍萬馬面前也沒變過臉色的趙建碩,這會兒站在門前已經膽寒得沒了知覺。
鄭通拿著扇子不停敲打著手,想了半晌才勉強勸了句,「老六,你別擔心啊,那個……嗯,女人生孩子是天生的本事,肯定……」
不等他說完,屋子里就傳來謝嬌娘的慘叫。
趙建碩的目光如冰刀一般扎了過去,嚇得鄭通趕緊求饒,「我就是個半吊子的大夫啊,我也是說說……說說。」
陳三爺上前一腳踹跑鄭通,大手拍了拍趙建碩的肩膀,安慰道︰「老六,別惦記,二哥早就說了,弟妹是個旺家旺子的,保證平安無事。」
趙建碩的臉色終于緩和了一點,不等開口,屋子里已經傳來嬰兒嘹亮的哭聲。
「哎呀,生了,生了!」在院子里等待的十幾口人都歡呼起來。
趙建碩眼底狂喜沸騰,抬腳就要進屋,卻被王三嬸一把推了出來。
「別進來,還有一個!敝不得夫人肚子這麼大,原來是雙棒兒啊!」
「什麼,雙生子?!老六真是走運啊!」
「太好了,六爺這彩頭拿得真是太利落了。」
趙建碩著實歡喜,腳下彷佛踩著白雲,輕飄飄的,不等落到實處,屋子里又傳來喜訊。
「哎呀,小的是個女兒,龍鳳胎啊,一子一女!」
院子內外因為這句話歡聲雷動,比方才瘋狂不止一倍。
「啊,龍鳳胎!跋緊去買爆竹,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
「往京都送信,二爺怕是也要歡喜壞了。」
趙建碩早已沖進屋子,燭光的照射異常明亮,淡淡的血腥味逃不過他的鼻子。但往日讓他反感,甚至會產生錯覺以為自己依舊在戰場的味道,今日卻透著喜悅。
何氏同王三嬸一人抱著一個孩子同他報喜,趙建碩抬手想踫踫兒子與女兒的臉頰,卻被觸手的柔女敕嚇得趕緊縮了回去。
何氏和王三嬸好笑,把孩子放到了床里,床的外側,力竭的謝嬌娘還在昏睡。
趙建碩彎下腰在嬌妻臉上印了一記,「謝謝你,謝謝。」
許是听到了父親的聲音,兩個孩子居然一同哭了起來。
母子連心,謝嬌娘幾乎立刻醒了過來。她掙扎著要抱了孩兒喂女乃,兩個孩兒卻不能一起抱在懷里。
趙建碩趕緊笨拙的挨個把閨女和兒子托起,安放在他們娘親的胸前。
兩個孩子努力的吸取乳汁,那麼虔誠認真,看著趙建碩紅了眼楮。
謝嬌娘初為人母,胸前麻癢,正有些不自在,突然感覺到手背濕了,抬頭時,就望進了趙建碩滿是霧氣的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