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完資料,想起余善謀上午的邀約,又多走了兩步繞路過去,也許問問他,如果談完時間還早,要不要去吃個消夜什麼的……
他辦公室里,空無一人。
她困惑地退了出來,剛好遇到回來的助理。「余顧問人呢?」
「去人事部辦手續,應該辦完就走了吧。」
「走?」
「對呀,今天是聘約的最後一天,該交接的事項,這幾天差不多都交接完了。」一年來不曾遲到不曾早退,辦完離職手續,提前個半小時離開,應該沒這麼罪大惡極吧?助理不懂她干麼一臉吃驚。
趙之荷一听,拔腿便往人事部跑。
她忘了!她完全沒去注意他合約的任聘是到哪一天,這陣子忙,沒關注到這件事,他也不曾提及。
她一直以為,他會留下來,就算當初說過,約不再續聘,但、但至少為了她——
到人事部一問,他已辦妥離職手續,先離開了。
心口,像被挖空了一大塊,空落落的。
怎會以為,他會為了她留下來?這根本是連考慮都不需要的事,才會問都不問她。
她掏出手機,一度在撥電話和傳訊息間猶豫,最後選擇了傳訊,以免現下的情緒,讓自己表現得太興師問罪。
你離職了?
餅沒多久,另一頭傳來淡淡的一個字——嗯。
就這樣?!
她想起,他稍早那聲「再見」,原來,真的是再見。
兩個字,就交代完了,好簡單,好容易。
腦海閃過有好多話,打了又刪,找不到一句合適的詞匯,最後只遲疑地送出一句︰晚上還回來嗎?
這一次,那頭似是也遲疑了,好一會才回她︰不了。
怔怔然看著回傳的那兩個字,不知急什麼,迫切倉促地打下︰
你的東西還在我那里,自己回來收。
餅後,她收到的回應是——那,你忙完撥個電話給我。
一句話,界定分明,她看懂了。
她是主,他是客,主人不在,不請自入是逾越。
他不會再回來了。
她壓抑不斷涌上來的心慌,力持鎮定地先赴約,把她該做的事情做完。
與保險公司談完理賠細節,婉拒對方的晚餐邀約,用最快的速度趕回來。
八點剛過。
現在應那個晚餐之約,還來不來得及?他等不等她?
一進家門,她微喘地撥出電話,只響三聲,另一端便傳來他溫溫的嗓。
「到家了?」
「……嗯」她頓了頓。「你……吃了嗎?」
「吃了。我現在過去?」
「好。」
他沒讓她等太久,約莫十分鐘,門鈴聲響起。
雖有鑰匙,也不會擅自入內,這就是那個知分雨、懂進退的余善謀。
他對外人一向如此,而她現在,也是那個要客套、守禮數的外人了。
一如他的感情,從最初的勇于承認、坦然自在到含蓄內斂、如雲遮月再到如今的無波無瀾,再尋不著一絲痕跡。
她開了門,讓他進來,彼此沒有贅言,默默地進房收拾行李。
她站在門邊,看看他將衣物一件件整齊疊放在行李箱,動作是一貫的從容、有條理。收完所有的私人物品,居然還裝不滿一個行李箱。
他在這里住了近一年,存在感竟如此薄弱。
他來的時候,就是這樣,一年的時間里,她並沒有為他添置太多東西。
這一刻,才真正實質的感受到,原來她為他付出的竟如此之少,少到一個行李箱塞不滿。
「還有那個。」她突然出聲,指向桌面上那組為他買的文房四寶——那個她有很認真挑,站在國畫專門店里,听老板講解了一個小時,不是文具店隨便買的。
她不寫毛筆字,留著沒用。于是他順手收進行李箱。
「那些也是。」她買來讓他打發時間的閑書、還有生活雜物……一點一點清出來。
怎麼塞,也塞不滿。
完全清空了,抹去所有他存在的痕跡,余善謀關上行李箱,走出睡了一年的房間。
「余善謀……」
他停步,回眸等待。
「你……不想留下來嗎?」
他搖頭。「這是我們當初說好的。以一年為限,賭愛。」
他賭輸了,願賭服輸,誠如小舞所言,給她一個優雅的背影就好,不要歹戲拖棚。
她還想試圖留他。「公司總有你的位置,就算沒有,你跟我去日昇,雖然這有點委屈你,但如果你暫時沒別的計劃……」
「我已經有新的生涯規劃。」
「……喔。」她吶吶地應聲,不敢問他,是不是回聯旭?去追求他那在水一方的盈盈佳人?無論如何,這個規劃里,沒有她。
他表態得如此清楚,好像……真的沒有什麼好說了。
于是,她遞出那張準備好的支票。
他看了一下面額,兩千五百萬,日昇營造一個月的平均月營利,這也是當初說好的。
余善謀恍惚了一下,幾乎都忘了那時隨口的一句話。
一年,換來了這張紙。
他默默收下,銀貨兩迄,兩不相欠。
「我能為你做的,也只有這樣了,未來,你自己保重,就——不說再見了。」
他拉著行李箱,穿過客廳,走出她家大門,搭電梯下樓,一路邁步前行不曾回首。
經過社區的資源回收站,他腳步頓了頓,放開手,將行李箱擱下,然後,順手將那袋從她家帶出來的半盒布丁也扔進垃圾筒。
到此為止。所有與她相關的一切,全數留在這里,一件沾染她氣息的衣物、任何一絲絲會讓他想起她的事物……盡數割舍,然後,用全新的自己,去面對他的未來。
兩手空空,身無長物,獨自前行。
要放下,得先學會割舍,承受一時的疼痛——他能這樣告訴謝盈盈,自己也會做到。
有一天,他會徹底忘記。
有一天,他再想起她時,心房不會再泛著隱隱的疼,也許那個時候,會有另一個人出現,觸動他的心,走出真正屬于他的感情路。
第十一章 相思癮
春光明媚的大好天氣——
有只廢人,趴在窗台放空耍廢。
一個禮拜了,他還是懶懶的,不想動腦思考,什麼事都提不起勁。
呼吸時,胸腔偶爾會產生些許緊窒的疼痛感,他不刻意去想,也不刻意壓抑,因為知道,愈是抗拒,反噬的力道會更大。
所以他不逃避,誠實面對痛楚,任由那個人的形影肆虐腦海,耐心地等它變淡、變少,漸漸地,不再想起。
而後,有一天突然憶起時,發現已經不痛了,那個時候,就真的走過來了。
不過……這次數會不會太多了?他撫笑,幾乎腦袋一空閑下來,就是鑽心肆虐的疼。
好想她。
想她現在,好不好?有沒有遇到什麼麻煩事?會不會又露出那種迷路小女孩的表情?想念深寂夜里,與她共處一室,即便沒一句交談、也沒有任何的肢體踫觸,只是靜靜相陪。
他們的生活其實無趣得很,大多時候都在各做各的事,但是偶爾抬頭,知道那個人與他在同一個空間里,那種穩定感……也許就叫幸福。
而這種感受就是此刻,像細針戳刺著心房的來源。
他像個戒癮患者,一口氣斷得太狠,如今正被戒斷癥狀消磨意志,寸寸啃嚙身心。
無解的相思癮。
余善舞一個小時前經過時,他側靠在窗框邊,仰望天空發呆,一個小時後經過,他依然在發呆,只不過換了坐姿。
她決定她忍耐夠了!
「喂,前面那個失業人口,你沒忘記你還要養家活口這件事吧?不要以為裝頹廢,就可以賴在家里吃閑飯,他沒那個游手好閑的命好嗎?」
余善謀懶懶地投去一瞥。「放心,不會餓著你。」
「誰知道?家里開銷很大的,你快點出去找工作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