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代盟主所流傳下的規定中,並未限制代理盟主一職,然而確實有規定前任盟主所用家僕皆須撤離返鄉,就算元池慶接任柳盟主的位置,依舊得受此約束。
「老爺一家慘遭滅門,又受祝融肆虐,滅神賦說不定早就被凶手取走,不然就是燒掉了,逼問我是能問出什麼嗎?」
柳鳴風戒慎地看著他。「難道關當家想帶我回馬場,就不是為了要逼問滅神賦的下落嗎?」
「是也罷,不是也罷,端看你自己的選擇,至少我不會害你。」關釋爵停止輕叩木椅扶手的動作,從他與她低聲對話開始,就有一道凝重的目光緊鎖在兩人身上。他看向右斜前方的元池慶,頷首示意。
第2章(2)
柳鳴風順著他目光所至,與元池慶四目相接。
等他接任代理盟主一職後,不管她身在何方都是危險之處,況且她孤身一人又似井底之蛙,根本無處可去。
「九逸馬場」地居北方,與武林人士接觸的機會不多,說不定對此時的她來說是最適當的去處。
小女子能屈能伸。「水仙厚顏,想請關當家收留,還望關當家大人不計小人過。」
「沒事。」關釋爵看各派掌門對于元池慶出任代理盟主一事己初步定案,便對她吩咐道︰「等會兒你就按照自己的意思回答吧。」
「嗯。」柳鳴風雖然不明究理,此時此刻也只能應好。
「就照這方法處理吧,只是盟主山莊己毀,總不可能要代理盟主住這雨棚吧?」若傳出去,還以為他們各大門派聯合欺負元池慶,逼他接爛攤子呢!
泰山派掌門道︰「不然讓代理盟主到『風雲閣』內處理事務好了,這樣也省事。」
「不可。」華清悠然開口,話一出口便是拒絕。「『風雲閣』超然門派之外,公正記載盟主生平,若代理盟主移地『風雲閣』,各路人馬相繼拜訪,難保干預閣內大小事務,此舉萬萬不可。」
「盟主山莊離少林寺最近,只要代理盟主不嫌棄,老納可供膳宿。」
「但是借宿少林終非長久之計,還是得想辦法重建盟主山莊。『風雲閣』兼負修繕之責,這事你總有責任了吧?」
盟主制度還不是他們華家的主子——第一代盟主馮鼎天想出來的玩意兒,怎麼能把事務都放給他人,自己超然門派之外?
「『風雲閣』會就地重建盟主山莊,優先建蓋主樓,資金、人力由『風雲閣』發落。」
「如此甚好。」薛道長撫須而笑,總算商討出個結論了。「代理盟主就由元池慶元賢佷出任,在主樓重建完畢之前,就叨擾方丈了。不過現在還有個問題,水仙雖然是柳盟主任內的丫鬟,但她深受柳盟主器重,這去留——」
「薛道長。」元池慶率先拱手站起。「水仙雖為丫鬟,卻與柳師妹情同姊妹,池慶無法及時援救師父一家子,還望薛道長得以讓池慶照顧水仙,以報師恩。」
「這……還是得看『風雲閣』的規定是否能通——」
「薛道長。」關釋爵亦拱手站起。「敢問薛道長還記得柳盟主與關某的約定嗎?」
「約定?」柳盟主常以惋惜的口吻提起關釋爵,恨不能收他為徒好好教一番,只能以「賢佷」稱呼拉近彼此的距離,曾幾何時有過約定了?
只記得好像有回柳盟主飲了幾壇酒,搭著關釋爵的肩頭,直嚷嚷著要把閨女嫁給他,不答應就不放他回馬場,可這……不算數吧?
必釋爵看薛道長漫天模不著頭緒,給了點提示。「麒麟松下酒意濃,醉臥獅子峰,何曾閑逸如此時?笑談赴夢中。」
麒麟松下酒意濃,醉臥獅子峰,何曾閑逸如此時?笑談赴夢中……
柳鳴風像掉進了回憶漩渦,攪回過往。
記得某年中秋過後,這幾句爹爹一天總會念上數回,感嘆不已,問他發生何事,他總是笑而不答,而後就是一聲長嘆可惜。
「啊!有有有!瞧我,不服老都不行,連這麼重要的事都給忘了!」薛道長撫掌大笑,幾聲後又感嘆。「今後此景,當真笑談赴夢中了……」
「薛道長,到底是什麼情形,你也說給我們听听啊!」他們多少都耳聞過柳盟主賞識關釋爵,還以為他會打破誓言再收徒弟呢!
「約莫三年前,我與柳盟主、關當家同游黃山奇景,柳盟主興致一起,想親眼見見關當家如何以飛燕回手做出十五種變化,便提議三方比試,由關當家以飛燕回手迎戰我們兩老,結果關當家竟以一招與我們兩老過了一、兩百回。」
飛燕回手是相當基本的招式,連柳鳴風都知道,爹爹向她夸贊關釋爵時,曾當面演練過一回,是借取燕子貼地飛行之姿,以手切入對方脅下反扣固定,撂倒來人,她依樣畫葫蘆地使了一回,像不像也三分樣。
連她都能上手的平凡招式他竟能使得不平凡,難怪爹爹不能收他為徒的怨念如此之深。
眾人聞言無不對他另眼相看,元池慶也一道贊揚,內心卻十分嫉妒關釋爵的天分。
薛道長又道︰「柳盟主知才惜才,著實感嘆兩人無師徒情分,說也奇怪,柳盟主那時指著前方雲海,像是交代後事一樣,說他哪天若突然駕霧騰雲而去,希望關當家能代為照顧他一家老小及辛苦跟了他多年的家僕。
必當家倒也干脆,一口應允了。當然,我們沒人希望這種事真的發生……」
柳鳴風無語了,爹爹當真信任關釋爵,連全家老小的命都敢交到他的手上?還是感嘆無法收他為徒,隨口說出的玩笑話?
然而,關釋爵在菜窖找著她時,不曾向她提及這項約定,如果她不想遷居馬場,是否他就把這段往事吞下,視作從未發生?
「關當家願意照顧水仙那是再好不過了,只是馬場的生活條件不比盟主山莊。水仙,你呢?是否願意隨關當家北上?」薛道長直接詢問水仙的意思。
等會兒你就按照自己的意思回答吧。柳鳴風想起關釋爵的話,實在有些無語,這種情形下她還能說不好嗎?
前有元池慶這匹黃鼠狼,後有各門各派集結而成的虎群,她當然只能相信爹爹的眼光,跟他北上馬場。「到哪兒都好,水仙只求有個安身立命之所。」
「關當家是個值得依靠的人,你大可放心。」薛道長松了一口氣,對著全場的人朗聲道︰「今日己選出代理盟主,各位若有要事,待會兒向柳盟主上炷香後便可離開,想留下幫忙者,老朽自然歡迎。」
「向柳盟主上炷香後,我們就動身離開。」關釋爵帶著她退至雨棚外,傾身在她耳邊吩附。
「老爺還沒下葬就要離開?」柳鳴風驚訝地問,但不敢大聲。
她怎麼能在這時候走?爹爹還沒落葬呀!
「元池慶今日就上任,你想多留幾天,好跟柳盟主一道兒下葬嗎?」就算是代理盟主,只要能記入「風雲閣」內,他手上握有的權力就與實質盟主無異,霸據一方的門派或許可以選擇不理,然而依附在盟主底下的門派為求生存及自身利益,絕對百分之百贊同盟主的意見。
必釋爵見她似乎有意與他抗衡,微微發怒道︰「你難道沒注意到席間元池慶一直盯著你——」
「水仙,你等等!」元池慶追出雨棚。
必釋爵見狀,立刻旋身擋在兩人之間。
「元代盟主有何指教?」
「關當家言重。」元池慶拱手致意,眼光始終追逐著他身後的水仙。「水仙,不管你對我有何誤會,能見到你活著實在是太好了。山莊就剩下你跟我,不知道你是如何逃過這場劫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