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她孩子似的反應,莫太女乃女乃撫著她的發,輕喃︰「太女乃女乃也想長命百歲,想抱抱曾孫,享受含飴弄孫之樂啊!」
話題居然轉到生孩子上頭,喬沁禾一張芙臉染霞暈,羞聲道︰「太女乃女乃,您說到哪兒去了?我、我做了蜜果梅香糕、綠檸梅子糕,您嘗嘗……」
每到莫太夫人過府為她授課那一日,她會向廚娘討教,順應著時節花季,做些特別的點心。
莫太夫人嘴角噙著笑,自她來了後,精神已好上許多。「好,正巧我嘴澀得很,就取一片讓我嘗嘗味道吧。」
喬沁禾趕忙打開食盒,任莫太夫人挑選想吃的口味。
這一刻,她消極地不願想,歲數漸長、身子越發虛弱的莫太夫人,隨時都有啥也顧不了的可能,更不敢想莫封驍,不敢想成親後的事……
待喬沁禾踏出莫太夫人的院落,日已西山,落日前的漫天金光將天際染得璀燦不已。
「都這時辰了……」
垂眸避開那金光,心事重重的喬沁禾完全沒發現眼前堵了個男人,腳步才邁開,一道沉靜的嗓跟著響起。
「你要回府了嗎?」在她將要撞上的前一刻,莫封驍退了一步,徐徐開口。
喬沁禾心一促,抬起頭,眼里瞬即映入他那張淡然的臉色。
黃昏晚風中,他的衣衫略振、發絲飄揚,半沐浴在金光中的身影讓他看起來清俊飄逸,透著一股難以親近的出塵氣質。
一時間,喬沁禾不知做何反應。
未將她的怔然放入眼底,莫封驍又道︰「我有些事……得同你聊聊。」
不待她反應,他旋身往前走。
喬沁禾暗暗苦笑,今兒個是怎麼回事?
得知的事已經夠沉重了,卻未結束,她承受得了嗎?
她幽幽嘆息,卻听話地跟在他身後。
第2章(2)
也不知他要帶她上哪兒,穿過月洞、繞過回廊後,她的腳步循著他的,走在一條順著地勢往下、鋪著石板的狹長步道上。
視線往下一眺,只見步道盡頭有座涼亭,四周遍植青竹,氣氛更顯清幽靜謐。
這是個好說話、不怕人窺听的地方,當然,若身邊男子心起歹念,也是極易出手之處……
她這念頭才閃過,莫封驍倏地定下腳步,轉身要提醒她走好,她卻因為他這突如其來的動作,腳步一個踉蹌,身子便往下栽。
「啊——」
她驚呼出聲,渾身發涼。
莫封驍卻在電光石火之間伸出手臂拽住她,將她護在懷里。
拆肢散骨的預期疼痛沒襲來,她不禁睜開眼眸,赫然發現自己正倚在一個寬闊溫暖的懷抱里,鼻間充斥著一股帶著青草味的清爽氣息。
喬沁禾怯怯地睜開眼睫,才明白那個懷抱、那清爽的氣息屬于誰。
在那瞬間,因為莫封驍出手救她,她的人就這麼密密地貼進他的懷抱里。
他的心緒並未因為驚險的狀況變得紊亂,反而有力、沉穩,在她的耳邊評動。
沒來由地,她的心平靜不下來,竟有愈跳愈快的趨勢,一張粉臉熱得發燙。
當他意識到自己還抱著她,以及懷里的身子有多柔軟時,莫封驍確定她站穩後,匆匆松開手。「對不住。」
「謝、謝謝。」
頭一次與人這麼親密,喬沁禾瑩白的小臉已染上羞人的紅霞。
「腳沒扭傷吧?」
她垂下眼睫,羞得不敢看他地搖了搖頭。
即便她低垂著頭,他還是看得見她肌理細膩的臉龐染著霞暈,似乎連秀氣的耳朵也染紅了。
她那羞怯的模樣讓他瞧得有些不自在,彷佛他方才對她做了什麼逾越之事……
思及此,他收斂心神,深深呼息調氣後才開口。「失禮,方才我無意輕薄……」
他愈解釋,她愈不自在,急急地嚅道︰「我明白……沒事,你無須掛心。快走吧!」
他僵硬地頷了頷首,腳步繼續往下,喬沁禾小心謹慎地跟在他身後。
待兩人走進涼亭後,莫封驍開門見山就問︰「你對莫家了解多少?」
她愣了愣,片刻才道︰「太女乃女乃剛說了一些。」
「那你知道莫家有誰想接下百年家業這個重擔?」
喬沁禾搖了搖頭。莫太夫人只告訴她關于他的事,其余並未多提。
當然她也約略明白,像莫家這樣的大戶人家,莫太爺娶了正室又納妾,多少會有子嗣為了爭奪家產的斗爭。
他接著又說︰「在太爺爺過世後,其實莫家分過一次家產,當時太姨娘帶著那一大筆家產,和庶出的叔嬸離開本家到外地發展。幾年前,庶出的叔嬸因為經商失敗,又回來了,意思也很明顯,他們想攬下莫家百年家業。」
听他說起關于莫家事,喬沁禾抬眼望著他。「你告訴我這些的用意是什麼?」
「取消我們的婚約,不要嫁給我。」
進「一氣門」後,他在師父的教導下,漸漸走出親眼目睹雙親遇害的陰霾,並沉醉在練氣習武之上。
成為教拳氣師,讓他的心境感到前所未有的平和,看著人們在他的引導下打拳調氣,達到強身健體目的的滿足,是金銀財寶無法帶給他的。
可真正讓他徹悟,決定接替「一氣門」門主之位的契機,是太爺爺過世的那一年,他眼見家里人為分家產而露出貪婪、可怕的人性,教人心驚,決心不蹚那渾水。
他不希望喬沁禾為了還恩而嫁進莫家,也涉入這無關她的風波之中。
喬沁禾靜靜任他的話在耳邊回蕩,心里竟覺得有些好笑。
稍早前太女乃女乃才拉著她的手,盼著她早些嫁進莫府,這會兒,她的未來夫君卻告訴她,不要嫁給他。
若不是莫太夫人先同她提過,他的心不在莫家,也許她會很錯愕,但此時,她只是靜靜地開口。「這不是我能決定的。」
莫封驍仔細端詳著她的神態。「你可以。只要你不願意,沒有人可以強逼你嫁過來。」
粉女敕的唇揚起苦澀的笑痕,她苦惱地問︰「你現在是要把背信悔婚的責任推到我身上嗎?」
「黑臉可由我來扮,背信悔婚的責任由我來扛。」他堅定地說出心里的打算。
「我說過,這不是我能決定的。」
聞言,他的臉色凝了一分。
喬沁禾打量著他的神色,心里暗暗叫苦。
怎麼太女乃女乃那麼有自信,認為她有辦法讓莫封驍愛上她,讓他成為繞指柔,事事順著她、以她為重呢?
見她輕抿唇靜聲不語,莫封驍坦承道︰「這對你不公平……莫家長媳的擔子太重,我早做了不繼承家業的打算,因此沒必要讓你嫁進來,受我不想受的果。」
听到他滿是無奈感嘆的話,喬沁禾明白他考慮,心卻無法不感到苦澀。
早在這門親定下時,他們就注定要綁在一塊兒,在各自背負著無奈與親情、責任的牽絆下,他們還有掙月兌或反對的自由嗎?
「在京城,人人都知道我早在娘胎時便許給了你,悔了婚,你讓我還怎麼嫁人呢?」
當親事一步步接近,她漸漸明白,那段無憂無慮的少女時光已經離她愈來愈遠了。
她的任性、快樂以及無所顧忌的大笑,只能留在過往的歲月里,僅供將來憑吊。
扁想著,她便覺得哀傷。
「你我僅是媒妁之親,而且尚未拜堂過門,又何須介懷他人如何議論?只要你遇到了真心懂得珍惜、疼愛你的男子,或許便會明白,此時的堅持有多傻。」
他頓了頓,堅定地看著她道︰「我想為自己而活,你也該為自己而活。」
听著他的話,喬沁禾不禁有些好奇,他究竟是怎樣的男子?他並非全然無情,甚至顧慮她的將來,鼓勵她不受束縛,為自己而活,那麼像他這樣一個男子,又會怎樣珍惜、疼愛他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