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瓖姨娘,這位就是左老爺呀。」馬力模模頭,不解她怎麼一臉陌生的樣子。
馮玉瓖吃驚的說︰「天啊,不是騙我的吧,這,和剛才簡直判若兩人。」
左陸生嘴角微勾,一臉得意。
「果然是佛要金裝,人要衣裝,換上一身干淨的衣服就是不同。」
「哪來那麼多廢話!」左陸生明明一臉得意,卻還擺著架子,「你若不好好照顧自己,肚中孩子若沒了,可別怪到我頭上。」
「哼,我就偏要怪你。」馮玉瓖試圖將話題轉到他和左世平的約定上,「與其讓孩子一出生就注定沒有爹,那他還是別生出來的好!」
左陸生是聰明人,一听便知她在埋怨他讓左世平報仇後,要自我了結的約定。
「哼,他後悔了對不對,我就知道。」左陸生雖冷哼著,但陰郁神情已不復見,「做不到的事,當初何必答應。總之,他若報了仇,就得自我了結,這事,絕不可能改變。」
「那不要報仇,就不需自我了結了吧!」原本只是純粹想反駁他,但話一出,她自己心口突一怔。
對呀,這麼簡單的事,為何沒早點想到,只要不報仇,或是還沒報完仇,世平就不需遵照當年和他的約定,為了報仇,賠上自己性命。
左陸生臉色微詫,隨即冷硬道︰「不共戴天之仇,他能不報嗎?」
見他轉身欲走,不想半途而廢的馮玉瓖,對著他的背影喊著,「我肚子好餓,我想吃麻油蛋包,快點,我餓死了。」
只見左陸生腳步頓了下,似拿她沒轍,可又不想示弱,硬是不理會她,頭也不回的走出房門。
馮玉瓖莞爾,是上天垂憐,讓左陸生覺得她就像他女兒,加上月復中孩子,讓他更加愛憐她。
她感覺得出來,他其實也不是真要世平的命,只是之前親人皆亡,受到太大沖擊,他整個人陷入憂郁的情緒,才會有這種陰郁的想法,現下,他的心鎖已打開,但心窗還未開,就等著有人為他找台階下。
他說的也沒錯,林家和馮蔣兩家不共戴天之仇,世平豈能不報,但,只要不報「完」仇,不就「暫時」不用自我了結?
這個「暫時」,就死賴活賴給它拖上一輩子不就得了!
馮玉瓖開心的笑著,肚子突咕嚕叫了聲,心情一開,胃口也跟著開,她還真餓了。
「我的麻油蛋包到底煮好沒?」她朝著房門口喊。
空氣中飄來一陣焦熱的麻油香,這小屋里,登時有了家的味道。
待在龍虎樓內的左世平,將前一晚寫好的三封信,一字排開擺在桌上,分別是給玉瓖,還有兒子和女兒的信。
七日前,馬力告訴他玉瓖有喜,他心頭激動不已,但他強忍住去看她的沖動,因為擔心自己多看她一眼,他的心念會徹底翻轉,從遵守承諾的君子變成手刃恩人、忘恩負義的小人。
知悉她有喜,他更堅定要遵守當初對左老爺做出的承諾,他希望他的孩子以有個重然諾的爹親為榮,而不是和他一起背負忘恩負義罪名,苟且偷生,貪享天倫。
看著手臂上幾處刀傷,他沉痛的闔眼,這是七日來,每當他想去找她看她時刺傷的,他要自己為她和孩子的將來著想,忍住思念的痛楚,才能換來她們母子或母女日後平靜安祥的生活。
他不知玉瓖懷的是兒子或女兒,他各寫了一封信,要孩子好好孝順他們的娘親,而給她的信,則是寫著他對她無限的歉疚和愛。
桌上另有日昌票號的契書,和該歸還給左老爺所有的家產文書,另外還有馮家米店的轉讓書,他已將馮家米店記在玉瓖名下,這是他唯一能留給她和孩子的。
馮金城嗜賭,不但將他給的一萬兩投入賭坑,賭性堅強的他,未記取教訓,最後又將米店抵給他暗中買下的賭坊,他兩回拿下米店,都是不費吹灰之力。
米店已到手,馮家破產,他對馮家的恨沒那麼深,報仇計劃就到此,至于蔣家,蔣炳全賣官蠰爵一事,朝廷中已有清官看不下去彈劾,他一查才知彈劾者是當年為他爹說話,事後卻被眨職的好官,遂讓馬力將他搜集到的更多鐵證送去給他,現下,蔣炳全已被革職打入大牢听審。
左世平眼神轉為陰沉,日前馬力將小秋所知道的吳寬的事,轉述給他听,他痛心吳寬竟為一己之私,答應與蔣德瑟狼狽為奸,將官銀偷藏在書房陷害他爹,也更恨蔣德瑟,蔣德瑟做的惡事怕不只如此,他甚至懷疑林家那場火和蔣德瑟月兌不了關系——
這個蔣德瑟,他絕不會饒了他!
「大爺,馮老爺和蔣公子都來了。」東亥來報,左世平目露凶光,「吩咐下去,讓馬力帶著侍衛守住所有出入口,不許讓任何外人進來。」
「是,大爺。」
東亥領命離去,左世平又等了一會,收拾好自己的心情,才出去見客。
今晚,左世平以好友久別重逢名義,特地邀蔣德瑟前來作客,馮金城則是已經連著好幾天不請自來,就是希望左世平能再借他一些錢,贖回米店。
大廳早已擺好酒席,才入座,馮玉環就在父親的眼神示意下又開口。
「世平,你就再借一點錢給我爹,讓他把米店贖回,要不我們馮家……」馮玉環也不知幫忙求情幾回了,可是這回左世平就是不答應。
左世平板著一張臉,舉手示意她別再多說。
馮玉環暗瞪了馮金城一眼。都怪她爹,賭鬼一個,把那麼大筆錢和米店都給賭光,這下馮家別說贖回米店,連買米的錢都沒了,她娘三天兩頭來找她哭訴,她把所有首飾全給她娘,但那也撐不了幾天。
令她心煩的還有坐在她對面的蔣德瑟,世平也不知哪根筋不對,蔣炳全都入獄了,這節骨眼就該避蔣家避得遠遠的,把蔣德瑟這瘟神請來作什麼!
看蔣德瑟一語不發,猛喝悶酒,她真擔心他等會會發酒瘋說些什麼不該說的。
「世平,你就幫幫你岳父我吧,我保證,這回我真不賭了!」馮金城舉手發誓,見左世平充耳不聞的別過臉去,已走投無路的馮金城,牙一咬起身屈膝跪下,哀求著,「世平,你真的得救救我,要不,我們瑪家上上下下真的會餓死。」
「爹!」馮玉環驚呼。
蔣德瑟瞥了他一眼,冷嗤道︰「呵,馮叔,你這岳父當得……可真令人同情!」
蔣德瑟這幾日為了自己的爹入獄一事,心慌意亂,原本還指望左世平會不計前嫌,相助一把,但現下見他對自己的岳父這麼冷淡,他已不敢希冀他會幫忙。
左世平不理會馮金城的苦苦哀求,起身徑自走向蔣德瑟身後,兩手按著他的肩,開門見山的說︰「德瑟,昨晚我夢見我表哥吳寬,他哭著向我道歉,說他不該听你的話……」
蔣德瑟心虛慌急的撥開他的手,「我、我還有事,我要先走了。」
已經微醉的他想起身,卻被左世平重重的壓回座位,「怎麼才來就要走?我和玉環都還沒一起敬你一杯呢。」
「我……」被點到名,馮玉環心虛了下。
「還敬什麼,他爹都已被關入大牢,我們就該避他們蔣家避得遠遠的!」見苦肉計無效,自己站起的馮金城心想,倘若左世平真無情的不願幫他,至少他還有玉環這個王牌,只要玉環坐穩正妻之位,他們馮家就算不能再發達,也不至于餓死,可眼前這瘟神若不快送走,萬一左世平遭受牽連,他們兩家人就得跟著一起完蛋了。
「馮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