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寵?」府里寵得最狠的就是他和老太爺,兩人才是縱容她女兒任意妄為的元凶。
溫浩斐一噎,說不出反駁的話,訕訕撫撫胡須。「安排些下人來哭靈吧!至少要讓上面的人知曉左家為朝廷做了什麼,這一死二殘不能就這麼算了。」
沈芸娘聞言,苦澀的嘆息。
邊關的戰事仍斷斷續續的持續著,本已退回草原的胡人卷士重來,少了主將的左家軍戰力不如以往,勝少敗多士氣低落,也有厭戰的念頭。
他們的將軍死了還打什麼仗,當初是跟著來立功的,而今只有戰死的分,保家衛國成了笑話,軍餉、糧草供應不上,軍服已老舊破裂,連刀劍都鈍了口,叫他們拿什麼打?
偏偏此時還有人落井下石,參左家父子三人用兵未盡全力,給胡人可趁之機,以致兵敗身亡,造成朝廷的損失,理應奪爵降罪,府上眾人全下獄待審。
溫賦當場不屑的回了一句,「你對軍事這般有見地,待在京城便能知曉前線將士盡不盡力,不如兵讓你帶,我倒要瞧瞧你能不能百戰百勝,凱旋而歸。」
參奏之人當場臉一白,不敢多言。
連戰無不克的定遠候都戰死沙場,誰還敢披掛上陣,自個兒找死?胡人個個力大無窮,足以劈倒一棵樹,他一個文臣到邊關是有命去沒命回來。
只是定遠侯府被參之事雖然暫時平息,那些為奪兵權不擇手段的人,定然還會繼續往定遠侯府潑髒水,挑起皇上對于吃了敗仗的不滿,他們不能任由打壓。
「左二哥,看著我。」
灰敗的神色,空洞的眼神,絕望的氣息,原本充滿歡笑的屋子里只剩下孤寂,以及女人的哭泣聲。
被溫千染叫喚的男人毫無回應,身子縮在床鋪最里頭的陰影處一動也不動。
他認為自己已經死了。
在黑暗中、在寂靜里、在無垠的虛無,他眼前看不見光亮,只有墓地般的荒涼,無聲、無息,他被無情的拋棄,困在寸草不生的空谷,只有寒風刺骨。
「左三哥,把他拉出來。」看他還能躲多久。
「好。」左晉元應得很大聲。
說是拉,他還是小心的將人抱過來,因為進食不多,昔日意氣風發的小將軍如今瘦得只剩下一把骨頭,輕得抱的人都鼻酸。
「小叔子,你別動他,別壓到他的傷腿,他會痛……」左晉開的妻子趙薇苓慌忙阻止,細細的聲音帶著哭過的沙啞。
左晉元更謹慎了,卻沒有停下動作。
「會痛才有好的可能,不能再縱容他自暴自棄,人的一生只有一次,不該讓他自誤誤人。」溫千染搖搖頭,安撫勸說著趙薇苓。
「溫小姐,我只要他活著就好,不要再受苦,你就別再折他了。」看了那麼多大夫,次次都是白受罪,趙薇苓不忍丈未再受折磨。
溫千染眼中有憐憫。「順著他的意不見得是真好,看他無止境的逃避你不痛心嗎?再怎麼樣都不會比現在更糟了,二嫂,你就讓我看一看好嗎?」
「可是……」趙薇苓很躊躇,看了看眼前的小泵娘,又看了看她身邊的夏露,對于年少的她們實在沒有信心。
「夏露,我們去瞧瞧左二哥的傷。」溫千染知道她有什麼疑慮,而這只能用事實來打消。
「是的,小姐。」
第九章 治療斷腿改命運(2)
夏露面無表情的走到床榻邊,她先解開左晉開斷腿上固定的來板和布巾,細細檢視傷口愈貪的情形,又輕觸傷口,感覺腿骨的狀況。
「你干什麼?!」因為痛,許久不曾開口說話的左晉開忽然像野獸般咆哮,睜眼瞠向站在床邊的幾人。「給我滾,別管我!」
「左二哥,你還沒死。」他必須有求生意志才能配合治療。
一直躲在黑暗中的左晉開畏光地眯起眼,他看不清眼前站的人是誰,只看到幾道模糊的影子,「我沒死你們就想讓我死得徹底嗎?我都已經是這樣了,不用再折騰,反正我的腿都斷了。」他喉嚨發緊,發出的噪音像被火燒過般嘶啞,沙沙的。
溫千染笑嘻嘻的往他痛處一按。「既然你這麼無所謂,那我再打斷它也沒關系吧。」
「什麼!」因為疼痛感而看清面前的人,他怒視毫無憐憫心的小魔星,胸中怒火狂燃,想要狠狠教訓這臭丫頭。
「左二哥,你還想不想要你這雙腿?」他的腳還有知覺,膚色是健康的小麥色,表示他的血液循環情況良好,不需要截肢。
左晉開一听,目光熾熱。「還有救?」
「夏露,左二哥的情形如何?」她未回答,反而先問學醫的丫頭。
「小姐,左二少爺的腿骨是遭受重壓而折斷,斷骨曾經穿刺過皮肉又強行推回,但骨折處並沒有完全對上,且可能有碎骨沒有固定回去,才會無法動彈。」
溫千染微微蹙眉,這個年代沒有X光等等器械輔助,要判斷傷勢多了許多困難度。
夏露遲疑了一下,才開口說︰「奴婢想,若要治療,必須動刀切開皮肉,重新將骨頭復位固定。」
無人知曉溫千染私底下教夏露如何動手術,夏露學望、聞、問、切的同時也學習現代醫學,幾年下來她能左手診脈,右手拿刀,做些縫合、切除暗瘡之類的小手術。
她準備來年教夏露婦科,龍其是剖月復產與產後血崩的護理,為自己培養一個信得過的「婦產科醫生」。
在古代女生孩子的風險極高,子死或母歿的事常有耳,有時甚至是一尸兩命。
溫千染點點頭,不看一听到動刀二字就驚慌了的趙薇苓,只認真的看著左晉開,二字一句地問——
「左二哥,你敢試嗎?」
對于溫千染的問題,左晉開的回答是——
都死過一回了,還有什麼不敢試?
于是兩天後,左晉開被送入一間溫千染用所有想得到的方法消毒過的房間,屋內的擺設很簡單,一張三尺寬,人躺下去剛好的平板床,一疊滾水煮過又曬干的白布,火燒過的剪刀和鋒利的小刀,還有桑皮線……
屋里只有四個人,溫千染、夏露、左晉開、左晉元——最後一個堅持在場,沒人拗得過他,只好讓他充當遞器械的。
一開始先由夏露主刀,她一刀切開左晉開的腿,以套著腸皮制手套的手模索嵌在肉里的碎片,再放回骨裂處,而後再輕模細按,將偏移的腿骨移回。
她做得還不錯,就是不夠細心,熟悉人體骨骼的溫千染察覺不對,又找出幾片細碎的骨頭,嵌進骨縫。
最後是斷裂肌腱的縫合,然後是上夾板,抹石膏固定。
等把從昏睡中醒來的左晉開抬回休養用的房間,看他精神不錯,溫千染等人便挪到花廳稍作歇息,左晉元才驚訝地向溫千染追問方才的事。
「為什麼二哥不會痛?」太神奇了,從頭到尾沒听見二哥喊一聲痛。
「因為有麻醉……呃!麻沸散。」
「你有麻沸散?!」左晉元話聲揚高,他听父親和兄長們說過,軍醫們時常感慨麻沸散的失傳,導致有些傷勢較重的傷患難以醫治,因為治療過程太痛苦,他們承受不住。
看到他兩眼發光,溫千染頓時頭皮發麻。
「冷靜點,不要太激動,麻沸散制作不易,藥材不好取得,如果想要大量供給絕對不行,你死了這條心,不要多做妄想。」
「要不你把方子給我,我拿給軍醫去弄,有多少做多少。」有了止痛的湯藥,會有更多的人能被挽回一條命。
要不是了解他的為人,真要以為他是想要竊取別人家的秘方牟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