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現在?」黎母冷笑。「你沒看懂嗎?我就是另一個『只要現在』的男人的牲品。」
「我也很怕,我害怕做了千萬次的心理準備最後還是要失去。」他記得黎詩雨溫熱的身體,也忘不了她那過于理智而顯得冰涼的胸口,他曾擔心過于熾熱的他會讓她溶化消失。可是,擔心她消失,並不能阻止她消失,不是嗎?「但是,在失去之前我還是想陪在她身邊。」
然後,他們身邊的病床上,有了動靜。
「誰一直說話?」黎詩雨掙扎著,睜開了雙眼,「唉唷,怎麼……這麼痛啊。」
視線一片模糊,但她隱約可以從朦朧的線條中辨識出守在床邊的人。
「媽?阿風?」
「阿黎,你醒了。」林靖風猛一起身,險些翻倒手中的杯子,「哪里不舒服?頭痛不痛?我請醫生來。」
「黎詩雨,你到底在搞什麼!?」黎敢立刻厲聲責怪。
「媽……」黎詩雨輕撫額頭,「先別叫醫生。阿風,扶我坐起來,好嗎?」
他小心翼翼地扶起她的身子,讓她靠在枕頭上,「頭很痛嗎?」
「還好。」她抬起頭,勉強對母親笑著,「媽,很抱歉,讓您擔心了。」
「你大概很希望我被看笑話,是不是?」
「黎媽媽,阿黎真的不是故意的,讓她好好休息吧。」林靖風非常錯愕,身為母親,見到孩子醒過來,居然一句關心的話也沒有,反倒怪對方找自己麻煩?
「對,她要好好休息,就不怕我怎麼樣。」黎母轉向女兒,持續咄咄逼人︰「你為什麼讓車子撞?是意外?還是你在想什麼?」
「媽,這是意外。」黎詩雨忍著痛安撫︰「我不會為任何人任何事想不開。」
「你如果不能把自己照顧好,干脆就跟我回家,省得我整天提心吊膽的。」
這一直是黎母心心念念的,她希望永遠把黎詩雨綁在身邊。
「媽,我保證,以後我一定會更加小心。」黎詩雨吃力地握住母親的手,「您在醫院守了這麼久,一定很累了,早點回去休息吧,等我都好了之後再回去看您。」
「你是有多討厭我?一醒來就趕我走?」
黎詩雨略顯無奈,林靖風連忙打圓場︰「黎媽媽,阿黎不是這個意思,她只是擔心您太過操勞。您放心吧,這里交給我,我會看好她的。」
「有了男人就不要親人?」黎母發出諷刺的笑聲,「果然跟你爸一個樣。」
「媽,我從沒說過要丟下你。」
「那麼,你做的哪一件事,有在意過我的感受呢?」
「我是真的希望您能走出過去,擁有自己的人生。」
「現在你擁有的是你自己的人生,然後嫌我找你麻煩,不是嗎?」
「我從來不覺得您是麻煩……但其實有許多人許多事,您根本不需要煩惱的。」
「為什麼我為你還有你爸爸做了那麼多,最後都是這樣的結果?」
「媽,你能不能多看看自己……」語未畢,黎詩雨倒吸了一口氣,「啊……真痛!」
「黎媽媽,您先別激動,這些事以後可以慢慢談,阿黎真的需要休息。」好說歹說,勸了半天,林靖風才終于說服黎母,並且親自開車送她回家,讓黎詩雨得以安心靜養。
回到病房以後,醫生剛為她檢查完畢,身體並無大礙,住院個兩天,等體力和傷口都恢復之後,便可以出院。
林靖風向醫生道過謝,焦急地沖向床邊,仔細檢視她的狀況。
「現在你知道我媽的脾氣了吧?」
「怪不得你想逃走。」
「習慣了。」她揚起唇,露出瀟灑的笑容,「反正也不用天天見她,就算了。」
「那,你的身體怎麼樣,還有沒有哪里不舒服?」他緊握住她的手。「你把我嚇死了。」
「我再說一次,那是意外。」她強調,「不是我故意去給車子撞的,我絕不會做那種傻事,知道嗎?」
「是嗎?」他回憶當時的情景,「那時候,你急著往外沖,我以為你生氣了。」
「我為什麼要生氣?」她反問。
「因為蕭憶真,」他說,「你看到我和她一起。」
「一開始我就告訴過你,我不在意你身邊有什麼女人。」她低下頭,帶著病容的臉龐惹人心疼,「況且,蕭憶真是你最忘不了的女人,你想和她破鏡重圓,是一點也不意外的劇情。人總要在歷經無數痛苦與憎恨後,才記起最初童話般的美好。」
「你要放手?」
「當你決定順心而為的時候,我就算不放手又有什麼用呢?」她交迭雙手,深吸了一口氣,「你放心啦,失去什麼的,我早就習以為常,不會想不開的。」
「然後呢?就像《Doll》的女主角一樣,帶著畫家留下的畫筆,獨自去流浪?」
「有什麼不好?沒有誰能永遠擁有另外一個人。寫這個故事的時候,只是想讓你知道,感情之所以失去,不光只是變心,生命的無常更是捉弄,所以,人們最相愛的時候也很可能不是在一起的時候。」她抬起頭,將他的身影收入眼底,「我帶著寫好的故事去找你,但你已經不需要我和你分享心事,我便該離開了。」
「你難過嗎?」
「情緒都是一時的。」
「阿黎,你一直說你『認為』失去我了。」他迎向她的目光,「這是不是代表,其實你也怕失去我?」
黎詩雨沒有答話,只靜靜用目光吞噬他。
她怕嗎?
就像坐雲霄飛車,停在至高點的一瞬是最掙扎的,畢竟要不了多久,就會突然直直墜落;又因為知道結果卻還沒發生,全身神經都緊繃著等那一刻降臨,每一個念頭都是垂死掙扎。
「承認吧,阿黎,你會為了失去我而難過,也在意蕭憶真的存在。」他拂上她雪女敕的面頰,「你嫉妒,因為你愛我。」
「我對愛情的了解不比你少,就因為不想用嫉妒破壞愛的純粹,才會帶一份最單純的記憶離開。」她急著反駁,雪女敕面容染上一片紅,「愛過許多人,難道沒見識過嫉妒的野火有多可怕嗎?」
談過太多戀愛,在太多男人感情在線留下記錄,以致她在面對每一份感情時,都有了刻板印象,無論心動、心痛、嫉妒……種種因愛而生的反應,她總是一副超然的態度告訴自己︰愛情本來就是這樣啊。
有了預設立場,自然與愛情有了距離。
她還自以為是地認為,她已經夠成熟,不會再為愛醉生夢死、失去自我。說什麼擁有「當下」就好,說穿了還是來自于對愛的絕望,不敢再全心投人一切。
他打斷她,「阿黎,你能不能不要那麼了解愛情?」
「你說什麼?」她不解地看著他。
「當我們都不懂愛情,裝傻一點。」他的手停在她的肩上,「你說得很對,在愛情里只能求當下,但是,在『當下』來臨的時候,也不應該用經驗告訴自己愛情本來就是瞬息萬變。丟掉所有過去留下的包袱,假裝我們什麼都不知道,寬心去愛,放膽犯錯。不是幸福得多嗎?」
「阿風,你講這樣的話,不是很好笑嗎?我們早就知道愛情本來就是瞬息萬變,也拋不下過去留下的包袱,才沒有辦法去冒險。」她無奈地笑,「而且,蕭憶真才會一直在你心里,不是嗎?」
「說了這麼多,我有說我選了蕭憶真嗎?」他坐上床緣,好更靠近她一些,「蕭憶真從鬼門關前搶救回來以後,我花了一個晚上,去了解她的心事……」
在黎詩雨面前,林靖風把那晚所听到的故事和盤托出,包括蕭憶真與孟滄滄的婚姻拉扯,以及她對他的無法忘懷;更重要的是,藏在一張張相片里,只有他們才能讀懂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