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無論是對自己或是對愛情,他都充滿了信心。
她望進他的眼眸,深黑瞳仁里的肯定與自信是孟滄滄比不上的。這個男人給她的愛情,不夾雜著擔憂,可以放心投人。
「許諾永遠是一件不切實際的事,因為我實在不知道那有多遠,但我願意和你一起試驗時間的底線。」她說,「下個禮拜,孟滄滄從國外回來,我會和她說清楚。然後,我們就可以真正在一起了。」
「好。」他對她伸出手,「一起試煉永遠。」
「一起。」她笑了,握住手里的溫熱。
可是為什麼呢?
她說要和他一起試煉的永遠,還來不及放進多少回憶或是幾張更有情緒的照片,就只剩下他一個人坐在高樓,對著呼嘯而過的狂風。
彷佛又看見了那個女人壓在蕭憶真身上,只憑一雙手,就只是一雙手,便讓她嬌喘連連、高潮不斷……
所有的悲憤、委屈、不堪,在他狂放嘶吼的一瞬間,匯成瑣碎的聲浪,在他耳畔不斷叫著︰「死吧!死吧!死吧!」
死吧,讓所有痛苦都消失。
死吧,讓所有悲劇也終結。
死吧。死吧。
從他的口到他的胸,從呼吸系統到循環系統,直至貫穿全身,如願以償,死吧!死不能解決問題,但至少不會再看見任何問題。這就是,她和他一起試煉而得的永恆。
他起身,閉上雙眼準備縱身一躍時,卻突然停住腳步。
他想死,卻又不甘這樣孤獨地死去。
用情至深的是他,專一不變的是他,此時該以死了結的卻是他?而她呢?如流雲一般善變,諾言轉瞬變質,竟可以好好活著,享受愛情甜美的果實?
他不能比她消沉。
絕不能。
他起身整理好儀容,下樓。
從此以後,如詩般美好卻短暫的青春宣告終結,他也不曾再為愛情流過一滴眼淚。
一切的起源是蕭憶真。
是她做了決定,生命里不要有他的存在,如今卻以死相逼,希望他殘缺的生命為她譜寫未來,又是為了什麼?
還是,又只是她一次任性的善變?
經過搶救,蕭憶真回復意識,虛弱地躺在病床上。
「蕭姐姐,你還好嗎?」季詠如皺著眉,小心翼翼地問,「你這又何必?即使你想回到過去,他也不是以前的林靖風了。」
蕭憶真凝視著天花板,聲音非常細小︰「就因為他和以前不一樣了,我才打算回夢里找他。」
「然後把爛攤子與壞情緒留給我,就像以前一樣?」林靖風冷哼︰「夠了吧!」
「你既然不要我,何必救我回來?」蕭憶真苦笑。
「我沒有權力決定任何人的生死。」留下兩個都愛他的女人,林靖風獨自走出病房。「我出去抽根煙。」
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你很傻。」看著蕭憶真,季詠如嘆了一口氣。
「你也是。」
「可是,我們誰也沒得到他。」
「那個黎詩雨,到底怎麼吸引了他?」
「她和我們最大的不同,就是不像乞丐,拼命向阿風索求關愛,她自在得很。」季詠如苦笑,看著蕭憶真的眼里滿是同病相憐的感慨。「人都是這樣,太容易到手的都不會珍惜;而『欲情故縱』的冒險總是誘人的。」
「看來短時間之內,我們是爭不贏她了。」
「以她那般不負責任的態度,也許過一陣子,就會對阿風膩了。」季詠如鼓勵她︰「你還是很有機會的,蕭姐姐。」
「那麼你呢?」
「我不跟你爭。」
「為什麼?」
「你和黎詩雨在阿風心里都有位置,但是我沒有,我拿什麼贏你們?」季詠如坦然地分析,「你看我姊就知道了,即便她在阿風身邊的時間比你還長,她還是從來不敢表白,最後卻還是走到了那樣的結局。」
「你姊的事我真的很遺憾。」
「算了,怪不了誰,感情的事要多愚蠢都是自己選的。」她替蕭憶真蓋好被子,「你好好休息吧,身體好了,再努力也不遲。」
蕭憶真驀地伸出手握住季詠如的手腕,「你說我真的還有希望嗎?」
「你是最了解他的人,不是嗎?」季詠如拍拍蕭憶真,「別多想了,眼楮閉上,好好再睡一覺,確定你可以出院後,我再叫你起來。」
確認蕭憶真睡著後,季詠如起身離開急診室,在醫院外圍的吸煙區找到林靖風。
「她呢?」
「睡著了。」她說︰「醫生說她需要休息,她的精神比身體還糟。」
「那,我先回去了。」他捻熄煙蒂,丟向一旁的垃圾桶。
「要去找黎詩雨嗎?」她擋在他面前,「現在你應該關心的,是躺在病房里的蕭姐姐,不該是黎詩雨吧?」
「蕭姐姐蕭姐姐,說得好像你跟她很熟似的。」林靖風語帶嘲諷,「你是不是忘記了,在某一層面上,蕭憶真應該是你的敵人?」
「談我干什麼呢,你又不在乎我,不是嗎?」季詠如深吸了一口氣,「蕭姐姐這樣做是不對的,她不該用死來威脅你。但這也代表著她還愛你,沒有你,她也就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氣……像我姊一樣。」
「死要是能解決問題,幾年前我早就該死了。」
「我知道她當初傷你很重,但你看她現在這個樣子,又有多好?」
「我沒辦法再愛她。」他說,「她明明知道我不會再接受她,為什麼還要出現?」
「你真的不愛她了嗎?」她從他手里拿走煙盒,取出一根,「如果不愛,為什麼放不下她?」
「我哪里放不下了?」
「那為什麼她受傷以後,你還一直和她有聯絡?」
「就只是因為她受傷。」
「林靖風,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好嗎?」她將煙點燃,「你不是不愛吧,只是怕她再次傷害你。」
「我不愛了。」這次,他很快地回答,「現在的我是愛阿黎的。」
「你確定?」她質問,「你真的愛她,還是用來逃避蕭姐姐?」
「阿黎和你不一樣。」
「即便她給不起任何承諾?」
「你不是阿黎,不要任意揣度她的心。」
「她沒有告訴你,我曾經找過她?」季詠如吐出一口煙圈,「她除了口口聲聲說『現在』喜歡你之外,給不起任何東西,包括未來。」
她找過黎詩雨?
為什麼黎詩雨什麼都沒有說?
「季詠如,你知道我對愛一直很絕望,直到阿黎出現。」他提高了音量,「阿黎與這一切都無關,你不必把她牽扯進來。」
「所以呢?你就不擔心黎詩雨背叛你?既然如此,你又何必介意蕭姐姐的過去?」季詠如冷冷看著他,「林靖風,你根本就是兩套標準,你可以對黎詩雨寬容,卻對蕭姐姐非常殘忍。你說她背叛你,但你有沒有想過,其實你也曾經毀掉蕭姐姐的人生?」
「我毀了她?」他繃緊雙手。
「你知不知道,在你遇見她以前,她和孟滄滄的感情發展到什麼程度?」他沉默。
如果他毀了她……多年來他渾渾噩噩的生活算什麼?
「前不久,公司派我到美國和客戶簽約,對方的代表就是孟滄滄。我沒有見過她,但是她給我的第一印象很好,是個精明的女人,有條不紊的,合作非常愉快。工作結束之後,她約我到附近的小酒館坐坐,喝了幾杯酒後,我趁機問了她關于蕭姐姐的事情。」
「她說了什麼?」
「即使分手許久,提起蕭姐姐,她眼里還是遮掩不了憂傷。她說,蕭姐姐是讓她付出最多、卻受傷最重的女孩。」季詠如捻熄手上煙蒂,說︰「蕭姐姐和你在一起之前,孟滄滄已經在美國買好房子,也打點好一切,打算等蕭姐姐一畢業就帶她到美國生活。雖然她們都是女人,但是孟滄滄真的把蕭姐姐當作重要的人生伴侶,她打算和蕭姐姐結婚,讓彼此擁有合法的伴侶地位。即使在台灣不具任何的法律保證,但美國有許多地方已經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