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雙帶著不可得的傷痛,無法訴諸于言語的眼眸,即使它不會說話,可她卻能感到它那難以言喻的悲傷。
野風莫可奈何地閉上雙眼,將那會楸扯著她心房,令她心房隱隱感到鈍痛的眼眸隔絕在外。
「給我點時間。」
不只是葉慈,擠在大宅門里的神捕們,此刻都屏氣凝神地看著野風。
「我得好好想想。」她抬手以指揉著作疼的額際,「在你們突然跑來這兒給了我一個青天霹靂之後,我想,我這要求應該不算過分。」
「是。」眼見她並不是全然拒絕,葉慈的眼底又再燃起希望。
野風頗無奈地轉身走向自家家門,繞過那票礙路的神捕穿過廳堂來到後院,正準備打開自個兒的房間門扇時,她注意到了在眼前的門扇之上,除了倒映著她的影子外,還另有一人。
「跟著我做什麼?」她回過身,皺眉地看著身後的跟屁蟲。
葉慈不慌不忙地對她道︰「我名喚葉慈,乃是您的神官。」
「所以?」他一副再理所當然不過的模樣,「我得跟著您。」
「無時不刻?」野風的肩頭一歪,有氣無力地問。
「是的。」
「理由?」他都已在夢中騷擾她那麼久了,現下他連現實生活也不肯放過?
「為了保護您。」他找到她的消息,相信很快就會借由各方之手傳回神宮之中,亦傳至司徒霜的耳里,又或者,一直都在暗地里監看著他一舉一動的那些魂役,早已將她視為眼中之釘,隨時都可能對她下手。
野風沒好氣的瞠著他,「貼身保護?」
「是的。」她是沒見過那些魂役的厲害,眼下此處可不是有著藥神恩典的神宮,他可沒有讓她毫發無損的把握。
「不分男女與晝夜?」都土匪似的闖進她家來了,還想得寸進尺,要不要這麼沒臉沒皮啊?
「是。」葉慈仍是一派義正辭嚴,仿佛此舉再天經地義不過。
野風對他款款一笑,猶如三月春風拂面,接著她推開門走進房里,在他的面前不客氣地合上門扇。
「你想得美!」
第3章(1)
今年的冬季來得早,第一場初雪甚至提前了半個月,紙窗外簌簌的落雪聲擾一了淺眠的野風,滿室無處不在的寒意,亦將窩在被窩里的她給凍得瑟瑟發抖。
深深呼出一口熱氣,看它在朦朧的燭火下化為一團白霧,野風認命抹抹臉,起身隨意披了件衣袍、套上鞋子,決定大半夜冒著刺骨的寒意,去柴房抱些煤炭回房燒兩個火盆。
輕輕打開門扇,某張令她醒著夢著都不安穩的臉龐,就靜靜忤在她的面前,冷不防被嚇著的她倒抽口氣——不明白他何時成了她的門神了。
「宮主。」葉慈低聲輕喚,目光在觸及她身上單薄的衣衫後,兩道好看的劍眉不動聲色地攏了攏。
心有余悸的野風可沒什麼好心情。
「我繼承你家神宮了嗎?」三更半夜不睡覺,還忤在房門口嚇人,他都沒別的事好做了嗎?
「大人。」他立即換了稱呼,並在她繞過他往外走時緊跟在她身後,還邊走邊月兌下自己身上厚實的長衫。
「我年紀不大也沒做過官。」野風模黑走過大廳,正打算開門去隔壁柴房時,一襲溫暖已攏住了她。
「主子。」葉慈掏出懷中的火折子,一手舉高為她照明,另一手則是替她把身上遮風長衫攏緊些。
野風被冷醒的起床氣與被嚇著的不滿,登時都在他體貼的舉止下消減了大半。她索性帶著他一道去了柴房,「我叫野風,你別開口閉口您呀您的,也別喚什麼主子,我听不慣。葉慈頓了頓,不語地去了柴房替她拾了一蔞子的煤,而野風等了半天,在他都已帶著她回主屋還點了火盆後,仍是等不到他出聲喊她的名字。
她也不強人所難,「算了,不為難你,隨你叫吧。」
「是,宮主。」在房里都因火盆而溫暖起來時,野風才後知後覺的回想起,道位夜半不睡覺的神官大人,他可是拖了一大家子來尋她的,夜里天氣凍成這樣,也不知那些人會不會被凍著。
「神捕他們呢?」一屋子冷清清的,也不知都消失到哪去了。
聞言的葉慈,一腳跨出門檻,然後不語地將手往上一指。
野風照著他的動作,也將半個身子探出房外,然後往上一看,接著她仿佛可以听見,自家這間老宅的哀號聲。
好家伙,居然把她家的房梁上頭都睡滿了?就算他們武功不弱還是神宮出身的高手,也不必這般彰顯他們的存在感吧?
「不會掉下來?」她死死瞠著房梁上,那票或坐或臥或躺,還頻對她眨眼或揮手的神捕。
「不會。」神宮內斗那麼多年,能活下來的自是實力都不弱的,別說是根橫梁,就是給他們根繩子也照睡不誤。
野風語氣沉重地再問︰「房子會不會垮?」那票家伙想怎麼睡她不在意,但她家這間三十年的老房子可不一定能攆得住。
「……有可能。」葉慈難得被噎了一下。
「叫他們統統都挪地方睡去!」野風煩躁地一甩衣袖,轉身就想回房,但又想了想,「書房和客房都可以擠擠,還有柴房里有柴有煤,叫他們自個兒看著辦,不然凍著了我可不負責。」
「是。」葉慈的唇邊噙著一抹幾不可見的笑意,為她的心軟,也為她的在乎。
命朔方和松尚去將一大票人給安頓好,葉慈在廚房的灶上燒了壺熱水,提著產進房時,果然發現被他們吵得沒睡意的野風,正坐在桌邊伸出兩手烘著火盆,一雙眼出神地看著盆中時明時滅的炭火。「不知宮主你可考慮好了?」葉慈替她倒了杯熱水奉至她的手心中,順道也拉了張椅子坐在她的身邊。
手捧著熱烘烘的杯子,一日之間,突然被重責大任加身的野風顯得很茫然,她幽幽地問。
「你肯定我是轉世宮主?」
「肯定。」他寧靜平和的聲音,就像是滑過夜色的風兒,「契約認定了就是你。」
「什麼契約?」她除了轉世之外,難道身上還帶著什麼契約?
「魂契。」他攤開右掌掌心,讓她看清他掌心中那個生來就有的雲形胎記,「神宮歷屆的宮主與神官,就是靠著神官與生俱來的魂契認出彼此的。」
「白日里你會飛出去就是因為這個?」她好奇地伸手模模那個形狀古樸的胎記,感覺踫觸的指尖立即傳來些許熱意。
「嗯。」
野風定定地凝視著他的眼眸,在他專注的目光之下,先前她心中尚有的一點點想自欺欺人的想法,也都似春季的雪原,一點一滴的正在消蝕中。畢竟,人家都把證據送到了她的面前,姿態也低得不能再低了,她要再拒不承認或是抵賴下去,似乎也太過無請。
她大大吐了口氣,問得有些無奈,「你很急著要帶我回雲取爆,讓我成為新一任宮主?」
「非常急。」豈只是急切而已?這些年來她一人流落在外的這件事,一直都懸宕在他的心坎上,簡直就要成了他的心魔。
野風將他的一言一行都在心底回憶半晌後,冷不防地問。
「眼下我可有性命之憂?」她該不會那麼倒霉吧?
「有。」葉慈並不打算瞞她,「前任宮主之子司徒霜,率宮中祭司們欲竊佔神宮,司徒霜一直很想殺了你取而代之。」她就知道……野風朝天翻了個白眼,在心底唾棄起自個兒的狗屎運,君不見,打她自小到大,天上掉下來的,通常都不會是什麼七色彩衣或金元寶,卻往往都會是避都避不掉的麻煩或倒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