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了,四哥不曾有過越矩的舉措。
華逸不能言語,一旦開口,他就會露出破綻。今日,賓客中必定有皇上的眼線,他不能教任何人看穿自己的心思,不允許皇上得到任何確切的證據,傷害千華半分,所以今日……他只能是個過分溺愛妹子的兄長。
「王爺,範大人的迎親隊到了,正要撞門。」外頭傳來青齡的喚聲。
華逸閉了閉眼,再張眼時,臉上是無懈可擊的笑,將華千華推開,拉整她的紅蓋頭,慢慢地覆去她的面容,欲將她送到另一個男人手中。
這是他的選擇,怨不了人。
「千華,在這兒待會兒,我去前頭瞧瞧。」他噙笑說著,出了房門要青齡等人進房伴著華千華,便快步朝王府大門而去。
然而,在二進門時,見範恩一身刺眼的紅來到面前。
他多久沒見過表哥了?在軍務上,往來連系是有的,但他已經許久不曾正眼瞧過他了。「豫王爺要擋門嗎?」範恩問著,目光直盯著他。
華逸笑著,走到他的面前,裹著笑意道︰「千華就交給你了。」
範恩定定地瞪著他,內心五味雜陳。在他眼里,這一對兄妹早已超越了兄妹情分,可他們是兄妹呀,怎能在一塊?
就讓他充當黑臉吧。「我範恩對你起誓,必定會待千華好。」
「謝了,我的大哥。」
看著他的笑臉,範恩濃眉攢起。「華逸,你……不要緊吧?」
華逸笑咧嘴道︰「什麼要緊不要緊?今兒個是千華的大日子,我開心都來不及了,走吧。」
他著手籌辦千華的婚禮,甚至主導著婚禮進行,在公主府里迎接上門的賓客,扮演著任誰看都知曉的好兄長。
他笑眯了眼,看著最愛的女人和他的兄長拜堂,送進洞房,回頭他吆喝著賓客們入席,一一招呼著。
連他都不敢相信,他竟還能與人談笑風生,他表現得遠比自己想像得還要好,好到他都忍不住懷疑,自己是不是快要瘋了。
手中的酒,一杯敬過一杯,他周旋在眾人之間,撥點心神注意著眾人,想確認誰是皇上派來的眼線,想確認自己是否被看穿,他笑著鬧著,大口喝酒與人喧嘩嬉鬧,伴著絲竹聲,在大雪紛飛的夜色里,笑語如珠。
直到筵終人散,他跟蹌著腳步回豫王府,走得又快又急,甚至將守妃伶丟到一旁,完全忘了她的存在。
「查慶,將窖里的那壇江南曲拿來。」踏進千華園時,他如此吩咐。
一直跟在身後的查慶面有難色地道︰「王爺,你今兒個已經喝了不少,再喝江南曲,這……會醉的。」
華逸回頭笑睨著他。「還要我說第二次?」
查慶無聲嘆了口氣,隨即領命而去。
華逸獨自一人坐在房外的錦榻上,雪還在下,昨兒個還依偎著他的人兒,現在已經在其他男人懷里。
他哼笑了聲,告訴自己可以忍,只要千華能好好的,他沒什麼不能忍。
皇位,他不爭;兵權,他可以給;撤軍務,他不在乎,就算他最終變成了有餃無職的王爺也無妨,盡避對他開刀,只求放過千華。
「王爺,別喝多了。」查慶將一壇江南曲擱在榻幾上。
「今兒個你也忙了一天,下去吧。」華逸抓起酒壇,直接就口喝著。
查慶見狀,忙道︰「王爺,要不要奴才讓幾個丫鬟過來這頭候著?畢竟這千華園的丫鬟全都跟著公主陪嫁了。」
「查慶,你當我這般不濟?」華逸呷了一大口酒,笑罵著。「還不走,是等著我灌醉你?
查慶知曉他的性情,知道他是言出必行,立刻腳底抹油。
待查慶一走,華逸喝著酒,靜靜地看著飄落的雪花,千華園里的大紅燈籠已卸下,今晚的雪花變得蒼白又冰冷。
園子里的花草全都埋在霜雪里,唯有銀杏樹還是精神抖擻地矗立一方。
他提著酒壇來到銀杏樹前,撫著粗糙的樹皮。「听說銀杏是佛陀前的聖樹,能夠趨吉避凶,就連邪魔都不能靠近,那麼……請保護千華,如果有天我不在了,請代我保護她吧。」
能給的,他都給了,就連千華都交出去了,他死守著對母妃的承諾,就盼一切苦難可以到此為止。
抬頭將酒壇里剩余的酒飲盡,他將酒壇一丟,踉蹌倒進雪堆里。
終于可以不用笑了……
他吁了口氣,笑聲卻不斷破碎地逸出,直到淚水滑落,瞬間化為冰霜,一點一滴地覆著他的臉。
讓他大醉一場,讓他暫時忘卻一切,讓那纏入骨血里的痛楚暫時消停,他累了,真的累了。
「……確定沒有染上風寒?」
隱約中,他彷佛听見了千華的聲音,想張眼,可他實在是太累,累得怎麼也張不開眼,轉眼就失去了意識。
「公主,已經差御醫診治過了,確實只是醉了。」查慶苦著臉,滿臉愧疚。「就跟王爺說會醉的,他還是要喝,要不是奴才擔心,回頭候著,才教奴才發現王爺竟睡在圔子里,要等到早上才發現,那就……」
華千華皺緊了眉,而她身後的範恩已經氣得怒聲低罵,「都多大的人了,難道他會不知道這種天候在外頭睡著了,是會……」後頭的話嫌晦氣,他惱得不想說。
「駙馬。」華千華輕聲勸著。
「御醫可有說他何時會醒?」範恩沉著臉問。
「御醫說,最遲明兒個就會醒,不打緊的。」查慶覷著擔憂不已的華千華,低聲道︰「公主,王爺倒在千華園里,所以奴才就近差人將他給抬進寢房里,公主該是不會介意吧。」
「說哪的話,這兒是豫王府,哪有四哥不能待的地方。」華千華沒好氣地道,直盯著華逸稍嫌蒼白的臉。
這樣算來,打從她出閣至今,他等于是醉了兩天兩夜了,明知道江南曲會教人醉個三天三夜,怎麼他還喝了一壇?難道她出閣真教他這般歡喜?
「不過,看王爺還睡得這麼沉,今兒個肯定是不會醒了,不如公主和駙馬先到主屋那頭用膳,王妃都已經備好飯菜了。」
「不了,查慶,你去跟四嫂說我不吃了,我留在這兒照料四哥。」
「公主,這怎麼好?王爺有王妃照料就成了,您今兒個是歸寧,時候已經不早了……」查慶說著,偷覷範恩的反應。
這才新婚啊,豈有將夫婿丟到一邊的說法。
「我要留下。」華千華話一出口,想起自己已出閣,連忙回頭詢問範恩。「駙馬,我可以留……」
「你要留就留下吧,不過王妃要是想照料他,你也就別打擾人家。」範恩擺了擺手道。
「我留下,剛好能讓四嫂休息,方才瞧她那臉色,肯定這兩天沒好好睡。」華千華說著,不禁輕嘆著。
「由你吧。」
在一旁觀望的查慶听至此,啟口問︰「既是公主如此打算,那麼奴才去告知王妃一聲。」
「我跟你一道走吧。」範恩說著,跟著查慶一道離開。
第七章 公主出閣(2)
華千華在床畔坐下,輕撫著華逸依舊發涼的頰,惱道︰「四哥,你為何什麼都不跟我說?」
她今兒個歸寧,依禮是回宮,由華逸和華透一道招待她回門的,可誰知道進了宮卻只見到華透,听華透說他大醉了一場。
她在宮里吃了頓索然無味的飯菜後,就急著趕回豫王府,果真見他醉得不省人事,她真不敢想像要是查慶沒回頭,他怕是要凍死在園子里了。
「四哥,皇上刁難你,你怎麼都不說?」她輕嘆著,對他是心疼又不舍。
成親後,範恩提起了軍務,她才知道華逸手中的兵權早就被華透收回,就連軍務都不讓他參與,卻要他帶兵操演,甚至還指派他去查貪瀆,那全都是吃力不討好的事,分明是故意要讓他樹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