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出袋里一個圓紙盒,塞至女兒手中。「你後來去醫院,月老殿的姻緣六禮我帶回來了,一直忘了給你。」打開紙盒,將里頭用數個小夾煉袋裝好的小物一一取出,解釋︰「這是緣錢、紅線和合符,我已經幫你過過爐了,也幫你用這個小袋子裝好,你要隨身攜帶。這個紅棗和桂圓都有兩顆,一顆自己吃,另一顆跟別人結緣,隨你要給誰。這兩顆糖也是一顆自己吃,一顆結緣。玫瑰花你看是要泡茶喝了,還是隨身攜帶都好。」
沈觀並非不信鬼神不信邪,是難免懷疑效用。吃個紅棗、桂圓和糖果就會有姻緣?
「這個蠟燭那天我在廟里有點了,你那里沒神明廳,就放客廳,回去要點,不要點完,意思意思就好,這樣才能把緣從月老殿接回你家里。」王友蘭指著袋里那對葫蘆形蠟燭。
沈觀未應聲,也沒表達意見,僅接過袋子。
「回去開車小心,別開太快。」
「我知道。」她拎著袋子正要走,又听母親開口,話卻不是對她說。
「顏先生,當年的事真的很感謝你爸爸,你要是有空就過來坐坐,千萬不要客氣。把這里當自己家。」王友蘭喊住正要跟著沈觀離開的他。
顏雋杵著,拒絕不是,不拒絕也不是。
「嘿啦,當自己的厝。反正我們人口也少,平時就我們婆媳兩個,阿觀有回來,你就過來吃個飯。」黃玉桂拍拍他臂膀。
顏雋略顯靦腆,又道謝又道再見。
兩位沈太太進屋後,沈觀側眸看他,道︰「我比較有空時,就會回來陪她們吃頓飯。下次再回來,你還會遇上同樣的情況,你不一定要每問必答。她們確實是關心,你父親對我們的幫助我們銘記在心,但你有選擇回不回應的權利。」
他不答話。從未有哪任雇主對他如此和善親切,他們主僕有別,花錢聘他他身分就是僕,別說同桌吃飯是妄想,連內急想跑廁所也得忍,這家人給予的卻有別于過往那些經驗。面對沈家兩位太太的熱情他並不自在,心口卻又被太太們的熱情給填得滿滿。
他沒說話,沈觀笑問︰「還是說,合約上有一條『雇主有問必答』的規定?」
「想答就答了。」想起什麼,他掏出偵測器,道︰「沈小姐請稍等。」
她拎著水果靠牆,靜靜地看他持偵測器將每個角落都搜找過。
「怎麼樣?」在他收起偵測器時,她問。「沒有針孔,可以放心。」
「怎麼會懷疑這里也會被裝上針孔?」
顏雋搖搖頭,跟在她身後步人電梯。「我懷疑的是沈小姐近日遇上的事件,可能與當年你父親的案子有關。」
沈觀垂眼,摁了樓層鍵,沒有回應。
第4章(1)
「沈小姐知道我父親是警員,他當年一些交情好的同仁在他離開後與我母親仍保有聯系,即使後來有人陸續退休,我母親也離開,我和其中幾位叔伯們還是偶有往來。我聯絡了他們之中還在職的一位,向他問起鄭智元這人,他說鄭智元投入政治後,為了形象開始漂白,做公益、蓋宮廟都有,塑造浪子回頭的正面形象。
我找過財神廟的數據,網站上對廟內環境與供奉的神只事跡介紹佔了大部分,管委會的信息不多,僅簡短列出管理委員會成員的姓名與學歷,我拜托這位叔叔幫我查管委會成員背景,他回復我目前的主任委員以前是鄭智元任立委期間的助理。
可以合理懷疑,沈小姐在財神廟遇上的事件可能是蓄意而非單純意外。」是蓄意而非意外。
昨晚電梯內,顏雋後來說的那番話讓她苦思甚久。她未曾與人結怨,這段日子的不平靜讓她隱約猜到也許與父親當年案子有關,故顏雋提起時她並不意外,只是她想不通對方目的與真正身分。父親死了,鄭智元也伏法,還有什麼恩怨?若像顏雋所言,廟的主任委員與鄭智元有某種程度的交情,那麼多年後才遷怒于她,只是想為死去的鄭智元出口氣?
顏雋發現他的雇主沈小姐今日有些神思不屬。早晨他在房里听見聲響,出房門一看,正要進衛浴間盥洗的雇主一頭撞上門板,慶幸未有傷;她用過早餐削水梨時,似忘了稍早前的痛,居然把自己左手拇指削去一層皮;出門前從鞋櫃取鞋,一沒留神,把受傷的那根拇指又給夾了。
這兩日氣溫較暖,她身上只一件一般衣領的針織衣,她發長不過耳下數公分,頸背處露出一截弧度,陽光落在她膚上,爍著碎光。她低著頭走路,似乎不在意紫外線。
是否是昨晚他那段話困擾了她?事情愈來愈明顯是有人針對她而來,在毫無證據證實對方身分之前,她困擾、擔心也是人之常情;但她必須讓自己保有更高的警覺心,不該這樣過度陷于自我的情緒。
他掀唇,欲說點什麼,前頭不知由哪竄出的一部機車逆向朝他們駛來,他心口一懸,右臂繞過她右肩,緊緊摟住她,並側轉身子,以左側身軀擋在前,伸出左掌欲擋住機車的同時,厲聲喊︰「停車!」
機車駕駛聞聲看過來時已來不及,緊張下龍頭扭動後人車倒地。駕駛坐在地上,安全帽經這一摔歪歪斜斜掛在腦袋上,他抬臉罵︰「肖年A,哩沖三小y無代無志嘩這大聲!」
他右手還攬著沈觀,垂眸看駕駛,面色沉冷。「你騎車逆向又不看路,根本不把別人的生命安全當回事。」
駕駛起身,有些費力地把機車牽起,他瞧瞧面前男女,毫發無傷。「恁啊謀按怎啊!」
顏雋不想多費口舌同這種人講道理;守法的人自然不犯這種錯,不守法的人與他說再多都是浪費時間。他側頭看沈觀,她發絲凌亂,散在頰邊。
他松手,轉而搭上她兩肩,將她從頭打量至腳。「沈小姐,你沒受傷吧?」她受了點驚嚇,已回神;抬手撥開發絲,勾至耳後,對上面前男人關切的目光,搖首說︰「沒事。」
「嚇到你了?」他回想方才情況。假日車流多,右側又停滿車,連機車道也佔滿;在幾乎無處可避開的情況下,他除了將她護在身後,並無更妥當的方法。但他力道猛了些,突然就從她身後將她按向他身體再往右後推,她一個縴瘦女子,也不知有無被他那力道嚇到。
沈觀手搭上他手臂,底下肌肉結實有力。她道︰「沒有,有點突然而已。」
「肖年A,金罵要按怎粗力?」駕駛被晾著,有些不是滋味。
「阿伯,」沈觀轉首看機車駕駛。「你有受傷嗎?」受傷就送醫,無事就不必多嗦。
駕駛愣一下,按著腰開始唉唷唉唷地喊疼。「哪謀!我腰痛嘎麥系!」又轉轉腳踝。「咖嘛修夸怪拐。」
顏雋一手還按著雇主的肩,空著那手去掏手機,欲撥號。
「沖啥?」駕駛見他要撥電話,出聲問。
顏雋晃晃手機。「既然受傷就要送醫,我打電話讓警方來處理,順便請他們聯絡救護車。」
駕駛面色一變,腰不疼了。「修夸,謀蓋嚴重,免麻煩啦!」引擎發動,嘆噗噗走了。
沈觀無奈地覷了眼那駕駛離去的背影,回頭時,對上他略沉的目光,她愣一下,輕勾了勾唇角︰「怎麼?」
他松開搭在她肩上的手,微微低頭看她。「沈小姐有些心不在焉。」
她「啊」了聲,頓了數秒才說︰「想點事情。」她看腕表,道︰「走吧,遲到了。」
與鄒宜平約好的餐廳就在前頭,兩人一前一後步入,鄒宜平挺起身子朝門口大力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