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些她一定要找鳩白秀的原因,她不願意說,因為他不是本人,那他也就不再去打听,反正以他看來,這批馬賊的成分很不單純。
沈家和劉家雖說關系好,畢竟是兩派人,沈家昨天抓了他,隔天一早劉彪就已經找上門來,也許是他的消息靈通,也許是沈落霞的人里,有人並不是真心視她為頭兒,早就另有東家。
這種事是很常見的,而沈落霞本人對此也應該看得很透,不然她不會比劉彪更早做好準備,看來她的這個「頭兒」當的也並不瀟灑。
反正這些事也與他無關,鳩明夜雖然覺得沈落霞有點可憐,但他畢竟比她更無辜,有這時間想她還是算算,鳩家派出來找他的人大概什麼時候會到吧,顯然即使知道他並不是鳩白秀,沈落霞也沒有放了他的打算。
不止沒那打算,守在門外的人還又更多了些的樣子,不過有一件值得欣慰的事,就是沈落霞離開後不久,有個小漢子給他送來了外傷藥,他一問之下,這藥還是「春回藥堂」買的,看來質量很有保證。
兩天後,鳩明夜的腳好了不少,下地走路起碼已不成問題,這期間都是那個小漢子在照顧他,每次他問起沈落霞在哪,他都說︰「不知道,頭兒很忙很忙的」。
「你們頭兒到底哪里忙了?她不是每天晚飯前都會回來嗎?」
鳩明夜對自己的耳力很有信心,而沈落霞回她所住跨院又必須經過他這個院,每次都听她很有精神地大聲罵人,時間都在別人給他送來晚飯之前。
「可頭兒回房後,就不允許任何的打擾啦,她的飯菜也是跟鳩公子你一樣,是送到房里吃的,都是隔天早晨才將碗碟收走。」
「怎麼,你們頭兒是晚上見不得人嗎?」其實他只是想知道,她到底要怎麼處理他。
小漢子想了想,「頭兒以前不是這樣的,都是在外面隨便吃一口,回來很晚,想想也就是鳩公子來的這幾天才變這樣的……我想也許是在籌劃和鳩公子的親事吧,白天鎮上要處理的事多,可沒那時間呢。」
鳩明夜一口水差點噴了,著實被這小漢子豐富的想象力嚇到,「好啦好啦,我相信你是真的不知道了,有空告訴你們頭兒,叫她別忙得太過頭把我給忘了,我這個大活人可是快閑出毛病了!」
小漢子一听,不懷好意地笑了起來,「公子放心,以後就是一家人了,你也是我們的頭兒,頭兒為了將公子『尋』來,當初可是常跟幫里的人吵架呢,她這麼重視你,又怎麼會把你忘了!」
鳩明夜一愣,頓時,不適感傳遍了全身。
他……他這可不是在吃味鬧別扭啊!有沒有搞錯,他看起來很像是個見不著夫君就哭哭鬧鬧的的小媳婦嗎?
鳩明夜因那小漢子的反應,郁悶了好久,可能是他真的太像一個怨婦,叫那小漢子心生憐憫,隔天,他的房門又被沈落霞踢開了。
沈落霞紅著臉,眼里噴著火打斷了鳩明夜的早飯,「你是跟小四說了些什麼!」
鳩明夜看了她一眼,放下筷子,念經一樣說道︰「他是不是跟妳說,我想妳想得食不下咽,人都憔悴了不少,希望妳有時間的時候能過來陪陪我,難得我們團聚了,應該多相處,多恩愛才對。」
「你!丙然是你教的!」沈落霞的臉更紅了。
「我想妳應該關心一下自己的手下,平時都看些什麼書吧,妳看我哪里像食不下咽的樣子,我胃口好的很,倒是妳幾天不見憔悴了不少,不會真是為婚禮忙昏了頭吧?」
沈落霞最受不了他這種陰陽怪氣的揶揄,但要還嘴又不知該從哪還。
「沈幫主打算怎麼處理我?不會真的要跟我成親吧,妳都不曾問過我在家中有無妻妾。」
沈落霞提了口氣,上前從他手中拿過筷子,住桌上一拍,道︰「小四還跟我說,你閑得和八年沒上過磨的驢一樣,再憋下去怕會憋出病來。」
「哦?他形容的倒是貼切。」
「也對,你腳傷初愈,是該適當地活動一下了。」
鳩明夜眼一亮,她不會是打算放了他吧?
鳩明夜被沈落霞提上街,之前還換下他那套緞面的藍衫,穿上了普通的布衣,跟在沈落霞身後,給她記帳!
這真是一頭霧水啊!這個姑娘做事總是這麼不按常理出牌嗎?依她所說,管帳的先生家里要添新丁,因是老來得子興奮的有些過度,常常把賬本上的數搞錯,把壹寫成柒,這種事都已經不新鮮了,再讓他踫賬本還不如沒賬本,于是沈落霞放他假,叫他專心陪夫人去了。
避帳先生歇了,別人又都各有各的事,沒事的大多也是大字都不識一個,幫不上忙,這麼想來,很閑又能記帳的人眼前就有,又為什麼不用?
每個月底是沈家作帳的日子,沒個人跟著不行,鳩明夜就很幸運地被派上用場了。
他一早被沈落霞揪出大門,被命令一路緊跟她,這鎮上多是她的眼線,如果他想跑後果會很慘。
他們先去了菜場,鳩明夜備好紙筆,準備寫沈落霞這個月收的保護費數目,結果她只是去買菜的,在菜場還很受歡迎,沈姑娘長,沈姑娘短的。
「怎麼買菜這種事,都要妳親自負責嗎?」他們從菜場離開後,鳩明夜好奇地問。
「本來是不用,但今天正好要來這邊,也就順便了,能自己做的事,為什麼要麻煩別人,廚娘要做的事也很多。」
這麼想想,在沈家幫忙的人就那幾個,其中一個跑腿的小四還是個孩子。
小四說他是個孤兒,一路乞討到太合鎮,在還剩一口氣時被沈家老爺帶回了家,之後就一直留在了沈家。
每一次來這個鎮上時是個晚上,之後就一直沒出過門,這還是鳩明夜頭一回仔細地觀察這個不大的鎮。
事實上,這里比他想象的要來得熱鬧,也要來得安寧,中午,沈落霞帶他去一間街邊的小鋪吃牛肉面,要不是上面的老板那張面孔太過眼熟,鳩明夜都快忘了這鎮中藏有許多馬賊。
那老板不就是那天的那個叫虎六的大漢!
虎六看了他一眼,也沒理他,只把面放到沈落霞眼前時,順便說︰「頭兒,這個月是二十兩。」
「知道了,比上個月好了些呢。」沈落霞點點頭,「還有說了多少次,別再叫我頭兒了。」
虎六繼續去作他的面,鳩明夜好奇地盯著那鍋前大漢黝黑的背影,試著將他和那天凶神惡煞的人聯系到一起。
「有什麼好看的,快吃,吃完了還得去別處。」沈落霞吃得很急,但動作十分秀氣,「一會把銀子數記在帳上。」
「什麼數?那二十兩?」鳩明夜猛地醒過悶來,這就是讓他記的帳啊!
他家也是做生意的,對于記帳這種事,他已經形成固定印象,怎麼也沒想到街邊連個頂子都沒有的小攤販,也要記帳!
「嫌少?」
「哪有!生意嘛,都是從少到多的!」鳩明夜低頭吃面。
「是很少,但總會好的。」沈落霞喃喃自語道,望向這條街道,這條街有數家這樣的小攤販,「前年官府改道,太合鎮正位于這條路的必經之道,這里的人總會越來越多,多到只靠著賺路人的生意,也能養活自己一家老小的地步。」
「不做馬賊了?」
「你想說劣根難改?」
「我沒那麼說。」鳩明夜看到她眼中閃閃發亮,那是一種懷有無限期望的光芒,她不是在說漂亮話呢。
只不過那晶亮的眼,放在那張消瘦的臉上,看上去格外叫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