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慕容妍不甘屈服的神情,烏圖猛地起身上前,掐抬起她的下頷,「夠倔,本汗就讓你知道敬酒不吃,吃罰酒的下場。」
清澈的目光毫不抗拒地與烏圖對視,對于即將面對的命運,慕容妍不是無懼,而是在這一刻,骨子里那份倔氣讓她不願低頭。
不!她不服!她不信她扭轉不了自個兒的命!
即將遭受屈辱的這當下,力求活路的慕容妍驀然想起兩個多月前初到西塞關的遭遇以及前日遭擒的情況。
怨天尤人的情緒與不甘認命的執拗讓她有了絕地求生的念頭──就算要死,她也要拉著那男人一起陪葬!
就在烏圖欲撕裂她的衣襟時,女子清然昂首,淡定開口︰「汗王踫我只是一時歡快,如果我咬舌自盡成了冰冷尸體,您也貪不得盡興,不是嗎?」
「你這是在威脅本汗嗎?」擰眉一喝,烏圖朝旁使了個眼色,侍從立即上前,準備扳開慕容妍的嘴,制止她咬舌。
「汗王請放心,在我把話說完前我絕不會自盡的。」側首避開想扳嘴的粗手,女子神色仍舊自若,甚至大無畏地迎向烏圖的視線,「我沒想也沒膽威脅汗王您,我只想與您談樁合作。」
「就憑你這小賤婢,能有什麼本事值得本汗與你合作?」
「汗王雖同意休兵半年,可中原這塊肥肉汗王遲早是要叼進嘴里大快朵頤的,對吧?」
慕容妍的話讓烏圖挑眉,能在諸多反對聲浪中坐上汗王大位的他多少也是有點腦袋的,再加上她那副胸有成竹,勢在必得的神情讓他不由得想听听她所謂的合作。「那又怎麼樣?」
「方才來同汗王談休兵的居南關凌王,其實是被廢的太子。」看烏圖似被勾著了興趣般的挑眉,慕容妍接著又說︰「我被他擒捉時,曾听到他與將士提及復仇上位之事。」
聞言,烏圖大感意外,難怪凌王會有那股渾然天成的王者氣勢,原來是被打落邊關的太子。
「倘若汗王能大發慈悲的暫且饒我一命,我願以獻女身分進入中原皇宮,幫您殺了那可能為帝的凌王。」
旋身坐回王座,烏圖虎目微眯,捻著落腮胡,暗暗思忖。
身為一個被貶為邊關王爺的太子,能有領百人奇兵擊退胡兵的實力,與單槍匹馬來與他談休兵的膽識,單憑一己之力便阻止他東胡大舉進兵西塞關,依這般厲害的手段看來,倒是極有可能問鼎中原,成為龍熾皇朝的新帝。
再者,方才他甩這小賤婢一巴掌時,可是清楚看到凌王眼中瞬閃即過的內疚,愧疚與憐憫本不該存于謀反之人的心,或許這小賤婢未來真能成為凌王的弱點,更何況他手上還有小賤婢的雙親當人質,不怕她不听令行事。
不過是短暫休兵,只要他擴大舉兵依然可以攻進西塞關,就算攻不破,等凌王成了新帝,再使出小賤婢這枚殺棋,中原遲早也會成為東胡的囊中物。
能不著痕跡的殺了老汗王,取代大世子奪得汗王大位,同時將西塞關逼至危境的烏圖,也不是個不擅隱忍,有勇無謀之人,幾瞬的思忖之後,便將原先準備反悔的念頭給打消了。
「好,本汗就暫時饒你一命,但你可別忘了,你雙親的命可是掐在本汗手上。」
離開了東胡,蒙著頭臉駕馬的嚴熾書,向來沉穩的心思顯得有些躁動,抓著韁繩的手勁不停加重,迎著強風在滾滾黃沙中策馬狂奔。
直到進了西塞關防線,他才在一處倚著湖的丘陵上勒停了馬。心口處的疼痛讓他扯開衣襟,看著胸前那道才剛好的傷疤上新添的紅色牙印,忍不住微微蹙眉。
那小女子的牙可真夠利了,這到東胡的路途要再遠上個半天,恐怕他胸前不是添了圈牙印,而是會少塊肉吧。
原本是因為不想傷她,所以他才沒綁著她,但從他將她扛上馬,牢牢困在身前時,她便無所不用其極地扭著身想掙月兌,逼得他只得點了她的穴道,好制止她的躁動,誰知動彈不得的她居然張嘴朝他胸口咬,而且還像甲魚那般咬住了便不肯放。
也不知為什麼,他莫名地縱容著她無用的反抗,也許是因為伴隨著痛而濡濕他大半襟口的淚吧。
要說心疼嗎?除了平曦外,這世上還沒誰能讓他有過這等心緒。
那是舍不得嗎?那就更不可能了,連從小形影不離的親妹他都舍得下了,這個才見過兩次面,根本稱不上認識的女子,他有什麼好舍不得的?
硬要說的話,或許是有趣吧。
看著他手勁一使便能擰斷頸的嬌弱女子,那種明知無力回天卻仍勇于反抗的意志,讓他覺得有趣,甚至欣賞起她的勇氣。
常人總言命不由人,可他卻從來只相信人定勝天,命是可以自己去爭來的。
對于冤死的母妃,他曾經有過那麼一絲絲恨,恨她從不試圖反抗,恨她總是默默忍受,直到臨死前都還說著︰一入宮門深似海,這一切都是她的命。
如果當年母妃能夠有此女這般的勇氣去頑強抵抗,是不是今日一切便會不同?就算真逃不過遲早要死的命,至少曾試圖抵御過,臨死起碼能少點冤怨,多點與命運對抗過的倨傲骨氣。
也許就是這麼一個念頭,所以他放任她困獸般的撒野,任由她將他帶傷的胸膛咬到出血,直到進東胡皇鑾的前一刻才綁縛她。
他沒想過將她送回東胡後,她會遭受什麼樣的對待,甚或有什麼下場,但估計絕對不會是好的。所以他由得她咬,縱容她宣泄著不甘與怒氣。
然而,就算如此,嚴熾書仍沒後悔過將她送回東胡的決定,他不會心疼更沒有不舍;為了成就大業,在這當口犧牲一個女子,換來東胡短暫休兵以及西塞關的靠攏,對他來說比什麼都值得。
第2章(1)
龍熾皇朝瑞龍二十四年秋
隨著廢太子嚴熾書前往居南關的前太子妃,也就是凌王妃任婉容,因身虛體弱,不堪水土不服,卒于瑞龍二十四年春。
居南關,名副其實的位于中原版圖的南方邊陲,雖是土厚民淳的毓秀之地,可節氣一過寒露仍是吹起陣陣刮人的秋風。
方才閱完鷹傳回的密訊,嚴熾書負手靜佇的身影在城牆上傲然挺立,狹長的鳳眼深邃中帶著銳利,堅定地遠眺著前方。
「殿下。」才攀上城牆的圓子不過喚了聲,便被嚴熾書一記冷眸給瞪得慌忙改口︰「呃……奴才是說啟稟凌王。」
「何事?」收回眸光,嚴熾書淡淡問道。
「羅將軍半刻前已進城,正在王府主廳等您。」恭敬稟報的圓子悄悄抹了抹莫名發涼的頸子,心想實在不是他要犯蠢,這喊了多年的稱謂也不是說改便改得了口。
「讓修武先行休憩,本王明日再見他。」淺淡交代了句,嚴熾書腳跟一轉,率先步下高城,兀自朝王府側廳一處院落走去。
蕭瑟的秋風刮落了滿園的黃葉,讓植滿林木的院落添了幾許寂寥,就連房內傳出的琴聲都似傷春悲秋般的淒淒楚楚。
輕推門扉,見撫琴女子專注出神,嚴熾書沒開口擾她雅興,徑自走向擱著文房四寶的案桌,在縑帛上揮毫。
甭影偏多蕭瑟意,寂寥盡處晚霞紅。
撥弄琴弦的縴指緩停,朱顏蛾眉的女子款款起身,朝嚴熾書優雅福身後,便執起較細巧的紫毫,在那蒼勁有力的墨跡旁跟著落下。
唯有秋霜伴晚風,紅塵清淨夢成空。
「婉容這小楷寫得仍是這般秀麗雅致。」唇角輕揚,嚴熾書牽起女子的手,朝內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