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離權力中心越遠,官字兩邊橫,鄉願的老百姓沒見過幾個當官的,隨便一個帶刀的衙役就能稱大爺。
萊陽縣還算富裕,少天災人禍,不出惡民,士農工商各安本分,是個油水尚可的富縣。
不過人再安分也還是懷惴著心思,譬如少繳點稅銀,多開兩間鋪子,找座靠山保生意興隆,或是想走求取寶名、升官發財的捷徑,一方地方官便是現成的土地公,想有求必應先送上供品,討得神仙歡喜便能心想事成。
「你收了?」周靜秋杏眸一橫。
解冰雲哼笑道︰「我有沒有收你會不知情?連牆都開了門,一目了然,不是我要的我不會要。」她還真不曉得有沒有人送女人給他,但令她驚奇的是……「我是你要的?」
「你說呢?」他笑著以指輕撫她的唇瓣。
「我覺得身在此局中,人如棋,隨人下。」她根本無從反對就成定局了,被趕鴨子上架。
解冰雲听出她話里的些許不滿,但佳人在懷的他,不無得意。「快成親了,你嫁衣繡得如何?」
「嫁衣?」她怔了一下。
見她一臉不解,似乎不知他在說什麼的樣子,他忽然有股不好的預感。「你不會繡?」
「為什麼要繡,不是還沒定下婚期?」及笄之後少說等上一、兩年,到時再做淮備。
「媒人沒說?」解冰雲的神情倏地一冷。
「說了不少吉慶話。」在這之前她不清楚,她從屋子出來的時間,聘禮已經抬了一半。
「夜華玉呢?」他不會把這件事扔過牆了吧?
提到驕傲似公羊的夜華玉,周靜秋好笑地道︰「你看過他備妥的聘禮沒,這事你怎麼敢交給他?」
「搞砸了?」他的心往下沉。
縣衙里公事多,他正在處理水利的工事和秋收的農務,分身乏術,故而吩咐最閑的家伙,他給了銀子,想著以夜華玉吃喝玩樂樣樣精通的本事,應該能勝任這一點點小事。
事後听說反應不錯,百姓們津津樂道,知縣大人送聘與周家姑娘定下盟約,街頭巷尾傳得沸沸揚揚,每個人都像目睹下聘的盛況。
餅程不重要,他要的是眾所皆知的結果。
只是,事情似乎出了差錯。
快成親了,新娘子卻不知道成親的日子?
「是沒搞砸,但很多東西我用不上,他送了石雕的猴子做什麼?我生肖又不屬猴,還有玉做的水盆,手臂粗的銀燭台,有我腳兩倍大的金縷鞋,重達十斤的金鈴鐺,長到足夠讓我上吊的銀制腰帶,腰封是我臉大的蟾蜍……」聘禮太長,足足有三大冊,但內容物絕對讓人看了好笑又好氣。
這些都是什麼東西,十萬兩銀子就買了這些玩意?
解冰雲越听臉越黑,布滿陰雲的雙眼雷光電閃,他不敢相信那廝愚蠢至此,把他的終身大事當兒戲。
「有錢也不是這樣花,若由我置辦相同的聘禮,不用三萬兩也能閃瞎所有的人,還能更盛況空前,此後十年萊陽縣百姓都會記得這一天。」他被坑了。
他咬著牙,悶悶的道︰「我說的是用五萬兩置辦,要最好的,缺一不可,另外五萬是聘金,四萬兩是銀票,直接交到你手中,你想使錢也方便,另一萬兩換成十兩一錠的金子,放在前抬送入周家。」十兩一錠的金子……這才瘋了吧!他是想把盜賊引進她家來嗎?
「看來你們的交情不太好,他听不懂你的意思。」好在她把該退的退,該賣的賣,買了田地和鋪子,手上還有四萬兩銀子,和他一開始的安排差不多。
臉色陰郁的解冰雲重重一哼。「他不是听不懂,而是有意玩我,他在報復我有銀子置辦聘禮卻不借給他。」夜華玉太懂得怎麼玩兩手把戲,既能讓他陰溝里跌一跤,又不能拿人出氣,畢竟這禮有模有樣的走完了。
「還有,你是真的想娶我嗎?」他有嘴說別人,倒沒看看自個兒辦了什麼糊涂事。
「什麼意思?」他有哪里做錯了?
「納采、問名、納吉、納徵、請期、親迎,此為六禮,你做到了哪幾樣?」他不懂難道不會問媒人嗎?
「這……」他是急了些,沒考慮太多。
「還有,我們至今沒交換過庚帖,未合八字不算正式訂親,只是過禮。」還在談的意思,不到論定。
聞言,解冰雲的臉更黑了。
「婚書呢?無媒無聘為之妾,沒有婚書就表示這樁婚事不成立,你身為地方官竟絲毫不知,這就是你對我的誠意?」這是在玩她吧,而且還是他一廂情願玩得歡。
看過聘禮她的確是嚇了一跳,雖然他總說她是他的未婚妻,好似真有這麼一回事,但她從來沒放在心上,畢竟兩家結親可不能只是嘴上說說,起碼要有長輩上門,先確定雙方意願再遣媒。
可他是聘禮先上門,找的媒人又沒溝通好,連交換庚帖這麼重大的事也沒說,再者,送聘的又是個不靠譜的,以為送上一堆東西就成禮了,女方的回禮沒拿就走了。
問她為何不把他的話當真,周靜秋倒是要笑了,向來是他自說自話,沒問過她可不可行,教她如何當事來看?
「八字給我。」解冰雲神情凝肅地道。
「然後呢?」
「合八字,寫婚書,八月二十七我上門迎娶。」
第八章 洞房一直被打擾(1)
謗據黃歷,八月二十七大凶,不宜嫁娶,諸事不吉,退避。
退?
對于已經箭在弦上的解冰雲而言,他才不管什麼吉不吉日,新娘子一及笄不到數日,他便急著一頂大紅花轎上門。
八名衙役充當轎夫,書吏、主簿、典史、師爺開道,敲鑼的是心不甘、情不願的陳縣丞,他胸口也系了一朵紅花,代表來迎親的男方。
解冰雲無親眾到場,勉強算上一個是夜華玉。
而周家人也不多,五根手指頭數得出來,加上他們數代是干仵作的,人情往來並不熱絡,因此真正稱得上親朋好友的坐不滿一桌,個個拘謹得很,不大能放得開。
大凶日果然不吉利呀!
原本風和日麗,清風拂過樹梢,轉首的樹葉一顫一顫地飄落,數著秋天的詩意,誰知花轎走到半路,卻突然變天了,東邊飄來好大一片烏雲,傾盆大雨說下就下,把所有人都淋成了落湯雞。
可這樣的雨阻止不了解冰雲娶妻的決心,他騎在馬上冒雨前進,以自身破除迷信。
不過說也奇怪,一到周家門口,又放晴了,天色湛藍得宛若暈開的寶石顏色,澄淨清澈。
「京城那邊沒人知曉我今日成親吧?」為防萬一,解冰雲仔細做好布置,里里外外三層人。
「放心,這次沒扯你後腿,我瞞得滴水不漏,連我娘都沒露半點口風。」夜華玉保證道,不過回去後他定是少不了被抽一頓,跪祠堂,大概被禁足半年,然後所有人都來數落他一番,罵他知情不報。
不過,值得。
誰能有幸親眼目睹向來清冷、對人不假辭色的解五爺,也有像莽撞少年的一天,鬼迷心竅的看上與尸體為伍的女仵作,迫不及待地想把她變成他的,軟硬兼施的搶人。
「你辦事不牢靠,不能信服。」瞧他干了什麼,差點把他的婚事變成鬧劇,被淮媳婦嘲笑不會當官。
為了讓婚禮順順當當,解冰雲還特地去翻了本朝律法,一條條不漏看,務必讓雙方婚姻成立,不因外人干涉而失去約束力,造成偽婚。
「呿!我才覺得你有病,娶個娘子像作賊似的,唯恐府里知道,還要我幫著打點。」真是夠了,一個小泵娘而已,瞧他弄得彷佛兩國交戰,防細作滲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