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那個帶訊來的小太監呢?他也聯系不上他舅舅嗎?」揮手拒絕圓子伺候的舉止,嚴熾書又揚聲問道。
「小李子之前曾說過,他舅舅的行蹤向來難以捉模,他也是每天死守在家里,就怕錯過任何一絲消息。」
「可惡!這該死的玄殷。」忿忿低咒,嚴熾書禁不住氣地一掌將御案上的書冊與奏章全給揮落。
「皇上,您且靜靜。長公主說過那神醫是帶玄相上南蠻解蠱的,興許那蠱毒難纏,以致多耗了些時間。」將散落在地的書冊拾起,圓子在將其擱回御案時,低聲地對嚴熾書說道。
「還耗!平曦的肚子都越來越大了,還等得了嗎?」一想到平曦回宮不多時便被診出喜脈,嚴熾書一把心火便燒得更旺。
「長公主駕到。」門外傳來的稟報,讓正為了滅不了熾皇心火而愁著的圓子大大地松了口氣,連忙上前迎駕。
「發生什麼事了,皇兄怎麼發這麼大脾氣呢?」一手托著後腰,一手輕擱在渾圓肚月復上的平曦,語氣溫婉地開口。
「曦兒,你有孕在身,怎麼還大老遠從夕顏殿過來呢?有什麼事讓人來傳一聲,皇兄過去就是了。」看到大月復便便的平曦,嚴熾書一把心火頓時滅得只剩余燼,連忙上前扶著她在椅上落坐。
示意隨行的青芙將托盤擱上桌,平曦瞅著嚴熾書開口︰「曦兒身子好得很,況且太醫也說多走動有利臨盆。倒是皇兄才不該,把身子都氣壞了。」
「也沒什麼事,曦兒別多心了。」輕描淡寫的帶過,嚴熾書示意圓子讓所有人都退下。
「皇兄,這是曦兒親手給你熬的補氣蔘湯,你先把它喝了吧。」拉著嚴熾書的手讓他坐下,平曦笑笑地端起湯碗遞過去。
「這種事讓宮女去做便是,你這有身孕的人忙這些干啥呢?」嘴上叨念,嚴熾書還是接過了碗,就口飲下。
「那可不一樣。既是曦兒對皇兄的心意,當然得要親手熬啊。」
「你喲……」輕捏了平曦頰側一記,嚴熾書大掌撫上她隆凸的孕肚。「這些天還好嗎?小家伙有沒有折騰你?」
「沒什麼大礙,倒是小家伙真是好動得很,成天在里面揮拳蹬腿的。」
唇角輕揚,嚴熾書板起臉對著平曦的肚子說︰「臭小子,給朕安分點,要傷了你娘,舅舅第一個揍你。」
嚴熾書的話讓平曦忍不住輕笑出聲,「皇兄,你這麼威脅他,萬一將他嚇得不敢出世,可怎麼辦呀?」
「倘若如此,那朕更該揍他了,我嚴熾書的外甥豈可如此沒膽量。」
「才不過是個嬰胎呢,皇兄就這麼嚴苛,連我都要怕了。」抿唇失笑,平曦突地轉了個話題,「皇兄方才是為了聯系不上玄殷而氣惱嗎?」
抬起頭的嚴熾書沒答腔,卻不自覺地微蹙了眉心。
回宮後,平曦便從嚴熾書口中知道與龐邑同流合污的玄殷,其實背負著多沉重的使命。也終于知道嚴熾書狠心將她送往東胡,其實是孤注一擲的渴盼能治好她的痴癥,好讓她與玄殷能夠連理成雙,永結同心。
「皇兄,我知道你是為了我才心焦,我也一樣害怕盼不到他歸來,可是除了寬心祝福,好好照顧自己外,我們又能做些什麼呢?」
「可是曦兒,再過不久你便要臨盆,玄殷再不回來的話,那……」嚴熾書未完的話語讓平曦用縴指堵住了。
「皇兄的心疼擔慮,曦兒都懂的。可就像我同你說過的,當我再無法欺騙自己對他無愛時,後悔這兩字便不存在了。就算我一輩子都等不到他的歸返,我也會將孩子生下來,努力堅強地養大他。倘若這樣的曦兒會損及皇兄的聖譽,那麼皇兄可以將我逐出宮外或送往佛寺,曦兒絕無怨言。」
「不可能!放眼天下,朕就只有你這個至親了,朕不可能放你一個人孤苦無依。再說了,朕這個皇帝舅舅難不成還養不起自己的親外甥嗎?」
「皇兄……」嗓音哽咽,平曦不禁熱淚盈眶。就算她成了痴兒、就算她未成親便珠胎暗結,貴為九五之尊的兄長也絕對不會離棄她,甚至為了她的歸宿而懸心擔慮。
「欸,別哭呀。要不將來孩子同你這樣愛哭可就不好了。」一見平曦泫然欲泣,嚴熾書連忙捧起她的臉,拇指揩拭著即要溢出眼眶的淚珠。
「曦兒不哭,有這麼一個好皇兄,曦兒再也不哭了。」吸吸鼻子,平曦綻出了笑容,「對了,還有一事想請皇兄答允。」
「除了不許朕揍玄殷外,皇兄什麼都可以答應你。」雖然心中早認定玄殷是平曦的駙馬,可光是搞大她的肚子又將她丟下這點,嚴熾書就絕對要胖揍他一頓才好解氣。
「好,曦兒不攔,可是皇兄下手別太重呀,我會心疼的。」
「你這沒良心的,都還沒嫁出門,胳臂就往夫家彎啦。」
「才沒有呢。」噘嘴嬌嗔,紅了臉的平曦穩了心緒後才又開口︰「我記得再隔幾日便是玄國公的忌日,我想到玄家宗祠給他上個香。」
平曦這麼一提,嚴熾書這才想起自己答應玄鼎的事也算做到了,卻一直沒去給他燃香敬告一聲。「嗯,這倒是應該。可你挺著個肚子,皇兄不放心。這樣吧,朕讓圓子安排一下,到時皇兄陪你一塊兒去。」
「可是皇兄國事繁忙,要抽身陪我走這一趟會否為難?況且曦兒實在不想勞師動眾的,只想低調行事給玄國公上個香。」
「國事沒有忙完的一天,哪還有什麼為難的。朕會讓圓子安排,咱們就在寂夜時去吧。」
「嗯,那就都听皇兄的。」
穿著一襲粗裳,頭疵礎帽的玄殷立在莊嚴的玄家宗祠前,心中百感交集。他沒有想過自己會有回到京城的一天,甚至也有過與蒲松澤長居深山的打算。
大半年前,平曦憤恨的話語彷佛還在耳際,別離前那不願回首的漠然背影仍刺疼著心,叫他感到害怕,怕再嘗受深愛的人那股憎恨,也讓他在解了蠱毒後懦弱地逃避,遲遲不敢回中原。
踏入宗祠,四下無人的寂寥讓玄殷不免唏墟,這宗祠是玄鼎離世後,嚴熾書不顧他反對地命人興建的,建得是隆重莊嚴,偏玄家人丁單薄,除了打掃的僕佣固定燃燭敬香外,平素也鮮少有人前來。
如果不是蒲松澤難得嚴肅地跟他說,若不回中原一定會後悔終生,他恐怕也不會站在這里。再則算算日子,亡父的忌日也將近了,玄家就他這麼一個獨子,他若不回來,還有誰會幫亡父做忌呢。
取下了帷帽,玄殷點起了香,對著玄鼎的牌位低語︰「爹,不孝兒玄殷回來給您上香了。兒子不中用呀,至今還沒能娶房媳婦,生幾個胖小子,就連丞相大位也給丟了,您在天有靈定會想狠揍我一頓吧。」
心下感傷,玄殷將香插在爐上後,又似笑非笑說著︰「您知道嗎?平曦的痴癥已經治好了,而我的蠱毒也在蒲松澤的幫助下在南蠻解清了。不過要平曦給咱們玄家生幾個胖小子恐怕不可能了,恨極了我的她……」
一陣腳步聲傳入耳里,讓玄殷止住了聲,拾起帷帽,迅速地移動腳步,將身子藏在柱子後頭。
在圓子、青芙與幾名熾影衛的陪同下,扶著平曦跨入祠廳里的嚴熾書在看到爐鼎上未燃盡的香時,不由得生疑的微蹙眉心。
「皇兄,怎麼了嗎?」嚴熾書略頓的腳步讓平曦不明所以,抬頭問著。
「無事。」淺淡回聲,嚴熾書轉向正將鮮花素果敬呈上桌的圓子開口︰「先幫公主燃香。」隨即腳步一轉往祠堂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