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過一次奈何橋,花圃里就隨著他對她的怨結出了種子,這七萬多年下來,已經不知道結了多少屬于她的種子、葬了幾朵屬于她的奈何花。
文判的話勾起了靖剛的疑惑。他的意思是?
「剛剛澆的,是高娃暮的血,那是銀鳳帶來的。這一片土地,葬的是屬于她的念,念融血水而形之……」也算銀鳳有心,在高娃暮被匕首刺中、尚未煙消雲散時,先收集了她的一些血,每次澆灌便滴上一滴。
文判的話未完,但靖剛的雙眼卻燃起了希望,手微微發顫著。
「銀鳳說,這是她盡了最大的努力可以為你們做的了。雖然不知道高娃暮的形體生息要花多久才能養成,所謂『三魂七魄』,她現在連一魂一魄都不完整,但假以時日,是可以成的。」
靖剛激動地掉下眼淚。他說可以成、他說可以成!
「那我……那我……」他可以繼續等她嗎?
文判看出他的想法,對他搖了搖頭。
「你,仍然是要飲孟婆湯的。而且詛咒已解,喝了孟婆湯,你將完全忘記所有曾經在人世間的記憶,你不會再記得誰是高娃暮,也不再記得自己曾經愛過她或恨過她,一切,歸零。」
什麼?「那我……該怎麼遇見她?」
「她不是入夢告訴你了,有緣,再見嗎?她希望如果能夠再遇見你,你們會重新認識,如果可能,重新相知相惜。她要你不帶任何一絲的情感枷鎖,只是純粹的愛她;她要你,認識另一個全新的高娃暮。
「而所謂的『純粹』,就只能交給緣分了,因為無法刻意呀!」最後那句,文判加重語氣,像講給某人听。
稍後,靖剛到了孟婆面前,當接過孟婆遞來的那碗熱湯,還是猶豫了。
「怎麼?怕萬一認不出她?」孟婆笑開她那全無半顆牙齒的嘴巴問。
「是呀,很怕,怕錯過她。」
孟婆對他的杞人憂天呵呵直笑。「傻子,把緣分交給命運吧,那不是你的工作。就算你帶著她的記憶轉世,茫茫人海,你有多少時間尋她?喝了湯,轉世去,其它的,並非由得你安排啊!」
在孟婆的催促中,靖剛最後還是飲下了藥湯。
在飲下藥湯的同時,他在心里頭不斷念著高娃暮的名字,妄想著這樣可以記得她。
待靖剛入了輪回,孟婆結束了一天的工作,步履蹣跚地走到休憩的涼亭。
「咦?你也在這兒呀!」孟婆對著已先來到涼亭的月老打了招呼。
「是啊!今兒個銀鳳又來找,都跟她說沒那麼快了。」月老嫌煩地撇撇嘴,並問孟婆,「依你看,那形體還要多久才能夠格入輪回?」
孟婆掐指算算,笑道︰「不久不久,再來個百年鐵定行!」呵呵呵。
月老支手撐額,大大地嘆了口氣,「唉!這樣我還要被煩幾次啊!」
簡直是質疑他的專業嘛!避這麼寬,連紅線要綁哪都要管,這年頭真的是愈來愈沒人懂得敬老尊賢了!
終曲
距離高中生放學時間已過了快一小時,自願留下來幫老師批改作業的江霽友走出校門時,已沒什麼學生,能點頭打招呼的幾乎都是老師,他也幾乎認識,因為高中三年每學期都保持全校第一,想當他導師或科任老師的人都搶著排隊。
家境好、體能優、學業成績出眾,長得還一表人才,就算他想低調,也難。
只是,樹大招風、人紅招妒,江霽友走在回家的路上,忽然冒出幾個穿著同個學校制服的男生,把他拖進防火巷里。
「請問你們是?」被五、六個人圍著,江霽友仍然不慍不火地問。
其中一個男生先用力推了他一把,讓原本就已抵在水泥石牆上的他因撞擊石牆而吃痛了一下。
那男生惡聲惡氣的說︰「江霽友,我警告你,吳馨佳是我老大的女朋友,你不要想踫!」
江霽友揉了揉稍嫌疼痛的肩頭,有禮反問︰「請問你老大是哪位?」
罷說話的男同學大拇指往右後方一比。「就他!」
江霽友看去,是一個嘴里叼著煙、頂著三分頭的男生。
他站直身,無懼地朝那叼煙男學生走近。
雖然其它人試圖上前擋住他,但因為掛著笑容的他氣勢太強,並沒能真的阻止他。
當他站到叼煙男學生的面前,江霽友挺直了背,笑著對他說︰「不好意思,可能有誤會,我不認識吳馨佳,也沒想要踫哪個女生,麻煩你再確認清楚。」
他講得不卑不亢,對方卻覺得他是太有自信,故意反諷他。
于是叼煙男罵了句三字經,卷起袖子,率著兄弟就要喊打——
「你們幾個在干麼!」一個身上同樣穿著校服的女生,指著他們大喊道。
「呀!是跆拳道社長林芷玫!老老老……老大,我們要不要……要不要撤呀?」幾個小弟慌亂喊著。
既然被叫老大,就不能太孬,所以就算有千百個不願意,還是得說︰「不!」
「不,是『不要繼續』,還是『不要撤』?」小弟們想要再次確認。
「當然是不……不要……不要……」
正當叼煙男同學在那里不要不要的時候,林芷玫早已卷好袖子,大刺刺地走進沒有退路的防火巷里,叉著腰,指著叼煙男,「趙啟賢,又是你!這次三分頭居然還染了橘紅色,你是火雞嗎你!」
男同學們的眼光不自覺一起看向叼煙男的頭頂。
林正玫囂張的「問候」,惹惱了趙啟賢,他發怒地掄起拳頭跑向她,但還沒來得及把那拳送到林芷玫面前時,腳就先被江霽友給絆了一下,當場跌了個狗吃屎。
林芷玫愣了一下。這弱雞是看不起她,以為她打不過這些男生嗎?絆腳?娘們嗎?
江霽友沒錯過她臉上不屑加不耐的表情,他看著她,加深笑容。
林芷玫戳了戳他的臂膀。拜托,不用對她這樣笑,雖然他很紅也很帥,但她林芷玫不吃這一套。
趙啟賢撐起上半身,覺得丟臉丟到了太平洋,氣得大吼,「給我打!」
當然,男同學們有志一同地都往江霽友這里出拳,沒人想向拿全國青少年杯跆拳道女子組冠軍的林芷玫挑戰。
但是,所謂「你不找麻煩,麻煩也會自動來找你」,林芷玫這次才不給江霽友英雄救美的機會,自己沖上前,將他護在身後,一個一個快速解決。
這中間,江霽友忙著月兌下自己的外套,替她圍在腰際,因為女生校裙有點短,這樣打架,容易走光。
待男同學們被打得七葷八素,夾著尾包逃跑後,林芷玫才轉過身,打量了下這全校最紅的炸子雞。
「你就是那個什麼『將進酒』?」模範生就是模範生,連名字都要取得這麼咬文嚼字。
「是『江霽友』。」正式地介紹自己。
眼前這位有著精巧五官,個性卻稍嫌男子氣概的女同學,他認得她,但她看起來似乎……不屑認識他。呵呵!
「你不是乖乖牌?怎麼也會跟趙啟賢那種混混扯在一塊?」她一副很懷疑他優良品性的樣子。
「因為他誤會我喜歡他女朋友。」他有問必答。
「那你有喜歡她嗎?」
「當然沒有。」就說是誤會了。
「那你喜歡誰?」
「你。」
嗄?!在她似乎連呼吸都暫停了的驚嚇中,他吻上她的唇。
呵,一如既往的甜美。
好久不見,我親愛的……
番外篇一︰保母情結
今天的土挖得有點多,文判將今兒個最後一朵凋零的奈何花葬了之後,忙著將指縫間的泥沙清洗干淨。
但束好在頸後的長發,卻不時被拍打垂到臉頰旁,弄得他耳朵和臉都癢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