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音,我承諾的事,我辦得到,可你卻違背了對我的承諾,不肯愛惜自己,再一次為了別人連命都不要……」長嘆一聲,杭煜擺了擺手,示意所有人退下。
「罷了,我允過你的。就我來看,你的心軟,還遠勝伏雲卿一籌呢。唯音,這樣下去不行,你得服藥消熱,否則高熱不退真會病死的。唯音?」
一听不會有人因她而受到處罰,伏雲卿像是完全放心了,撐不住清醒意識,又開始昏沉。
「好熱……好疼……」自手臂舊傷處,像是野火燎原,高熱燒遍她全身。
「唯音,要不要猜猜……我究竟是希望你一直病著,或是希望你早日好轉?」
杭煜語帶譏諷,笑得極苦。他一手端起湯碗,另一手托起懷中佳人因高熱而顯得嫣紅可憐的臉蛋。「不管選哪一邊,你都不可能猜對。因為我所希望的是——」
他張口就碗,含進湯藥,毫無預警地低下頭,攫住她丹唇,霸氣探進,直闖而入,強硬灌進那香氣馥郁的湯藥。
等她咽下,他非但沒退開,反而更饑渴地掠奪起未曾有人探訪過的甜美蜜津。她昏昏沉沉,任他糾纏吮吻,一口接著一口地咽下退熱湯藥。
懊是昏迷不醒的伏雲卿,不知徘徊在怎樣苦惱的夢境里,緊閉的眼角中溢出淚珠,黯然落下,失去意識前,雙手依舊緊緊環在他頸間始終不曾放開。
第7章(1)
安陽城大雪初起的那幾日,東丘王杭煜在城內總是顯得益發冷冽,不輕易讓人接近;只因自重華王葬儀過後,東丘王身邊有名大齊姑娘跟著的消息,迅速在城內傳開。大齊降將與舊城官員平日都刻意避見東丘王,深怕惹怒這個嚴厲皇帝,惟獨這幾天紛紛求見。
听完眾臣輪番上奏,杭煜仍一派澹然,沒下達任何指示。
杭煜忙著接見眾臣,抽不開空對她逼供,伏雲卿便趁隙領了丫頭離開內城。
扁是與他同處一室,都能令她不知所措;她索性上街,看看杭煜指導百姓們建造的防御工事,好讓她分心。
奇怪的是,往常她與百姓們攀談,大伙都還會開朗地與她聊上一聊,今日不知是否天冷,竟沒有人願意和她多做招呼,全匆匆走過不搭理她。
她繞著繞著,從城西、城南、城東繞了半圈,最後來到東門。
「東門還沒修繕完畢嗎?」她側身問丫頭們。
「听說來春以前應能完成。」
「來春嗎……」伏雲卿眯眼,頰邊泛起安心淺笑。這里的一切,到了來春,會不會變成她曾經最期待的樣子?
朝氣蓬勃的百姓,在牢靠堅實的堡壘中,過著安和樂利的日子。
這應該是她最後一次好好看著這座她一手興建的城池。她並不是無用的皇子,她至少留下了這幾座城,為百姓留下了足以自給自足的落腳處。
她左手不自覺地扶上右臂。原來傷處不時泛疼,竟是臂上中了劇毒嗎……她不免譏諷地笑了。原來,她是這麼樣的惹人厭,傷她不夠,趕她出去不夠,還要致她于死地……九王兄,大齊王,自己的親兄弟,卻是最想取她性命的人。
那就難怪始終等不到援兵了。
她想起一件壓抑在心底數年的疑問。
案王駕崩當日,六哥不讓她追究,但或許,那事正是起因。當時王叔在大殿之上拿出遺詔宣讀,讓九王兄順利登基,她一直覺得詭異。記得當下她便追問過。
「六哥、父王這些曰子幾乎不曾清醒,要說有遺詔,是何時立下的?不對,那字跡雖然相像,但印信圖樣墨色……與父王印跡有出入。我要趨前看個仔細。」
「十四,你懷疑遺詔真偽是自然。但不論真假,難道你打算要扯下老九,與他爭王位?你打算要殺了老九、殺了王叔?」
「我不是要爭。但倘若遺詔是偽造,就不該拿來號令夭下。父王幾年前便下旨讓咱們成為輔政四王,卻沒宣布新帝由何人繼承,顯見他無法輕易決斷此事。何況父王始終沒醒,如何倉促決定?既是錯誤之事就不該繼續。我相信我的眼楮,若細看定能辨出真偽。」
「十四!別去、別去。咱們兄弟間傷得還不夠重嗎?若從此以後就能一切平安順遂,誰登帝位又有何妨?有咱們輔政,還怕老九做得不好?何況老九應不至于敢為了帝位動遺詔手腳。現下若無人能登基,皇子眾臣間必會再起爭執,只是平白動搖王朝根基。至少,我相信那遺詔是真的。我……相信。」
「六哥……」
「十四,兄弟之中,你素有奇才,不論太傅或宮中藝匠都夸你眼力極佳,或許你能輕易看透真偽、切中要害,但有時候……糊涂些,人生會較為快活。」
最年長的六哥都這樣說了,身為嫡子的七哥、十一哥也不提抗辯,她又能說什麼?
但,看這情勢,九王兄是害怕……有朝一日,對筆墨辨正從來就有鑽的她追究下去,才對她施毒?也就是說,她當初的疑惑雖不中亦不遠矣。
九王兄並非听了說書戲言起疑心,誤以為他們輔政四王手中另有遺詔才對他們施計相逼,而是……作賊心虛,才要先下手為強。
所以,她要找到解藥怕不容易。即使東丘御醫醫術高明,但以九王兄這次鐵了心絕了情的狠毒手段看來,或許她再無生機。還多少時間她不知道,但是,就算要死,也要死得坦蕩無憾。
九王兄之事,或許她是無能為力了;但東丘之事……假若杭煜的恨意是針對重華王而來,因她而起的戰事,她就一定要讓它平息。
從杭煜的言談之間,她約莫有點頭緒。杭煜王妹的仇敵嗎——
「無恥的女人!別玷污了咱們家門!」猛然一顆雪球從街旁民宅暗掩的窗戶中擲出,狠狠砸在她背上。
伏雲卿兀自沉浸在思緒中,沒能立時躲開,訝異抬頭,淡淡掃視四周;但在第二顆雪球砸出來之前,她身邊的東丘侍衛們早已排成圓陣,圍護著她。
「是誰如此大膽,敢襲擊姑娘!」兩個丫頭帶著幾名士兵沖進民宅押人出來。
「誰派你們來的?」
以為會是什麼刺客伏兵,結果拖出來的,只是兩名行動稱不上敏捷的老軀。「這女人,光天化日下,竟在重華王葬儀上和男人摟摟抱抱,太不知羞恥!」
「能受盡東丘王寵愛,必定是用了什麼手段,這下賤女人真是丟盡咱們大齊貞節婦女的面子!」
「就是!砸她算是客氣了呢。你若真是重華王的侍妾,就該為他殉節才是!」讓人指責歷歷,伏雲卿不免錯愕萬分。難怪方才一路上百姓們看她的目光變得冷淡,和之前她出來街上時截然不同。
她明明是不得已之下沒能即時身殉,卻被說得如此不堪!
留在杭想身邊偷生求全,真是如此罪過?以大齊女子的嚴格規矩來說,她確實是……犯了大忌。
她一向在乎別人眼光,打小便是如此,深怕一道小小流言蜚語會壞了她隱藏的身分。她潔身自好,扮演負責稱職、受人愛戴的皇子,被人如此鄙夷還是生平頭一遭。
那犀利的話語、輕蔑的眼神,不知為何,彷佛千根刺狠銳扎進她心底。
「咱們處罰蕩婦何罪之有?!」听到老嫗拉開嗓門辯駁,兩旁民宅里頭也有不少婦女們偷偷探出頭。
「有罪的人是她!」
第三發、第四發雪球又朝她丟了過來,不過礙于士兵在場,都沒直接丟中她,只砸在她想靠近看的前方路面上,表示她們對她的不歡迎,彷佛街道就算只是讓她踏過,都會被弄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