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著!」她雙手放在桌子上,傾身向前看著他。「千金難買早知道。除非你二十四小時都顧著她,否則定時炸
彈還是會爆炸的。」
「我應該找人——」
「把那個男人揍到不敢再靠近你媽?」
他苦笑。
「你只是後悔沒多跟她說點好話,或者是陪她去旅行或是好好吃頓飯、好好相處,對不對?」
勛奇緊抿著唇,控制著情緒。
「你……」他的聲音顫抖得厲害,因此停頓了一下。「你應該去當心理醫生的。」
「每一科的醫生都該是心理醫生,才能撫慰病人心情。」她咧著嘴笑,可覺得鼻尖酸酸的。「我媽在我國中時過世,我不知道我爸是誰。我從小是外婆帶大的。我考上醫科時,我們兩個抱在一起尖叫,興奮到一夜沒睡。可我後來很後悔,因為我從此再也沒有時間陪她。我希望她搬上來陪我,這樣我「偶爾」回家,至少還可以看到她。但她喜歡住在鄉下,所以我有時幾個月才看到她一次。然後……」她閉緊唇,不敢再說,怕自己會哭出來。
成勛奇看著她,控制著想緊握住她手的沖動。
「慘了,麻煩你先找個地方躲起來,因為我想哭了。」她用力吸著鼻子,雙唇顫抖地說。
他沒有移開視線,直到她再度抬頭,他才別開了眼,好轉換眼里的心疼。
「所以,人生很難圓滿。」他故作輕松地說道。
「所以……」她搖頭,握緊拳頭往空中一揮。「我們一定要努力掌握幸福。」
他一勾唇。
「好了。」方柏珍仰頭把果汁喝完,看了手表一眼。「我要回家休息了。」
「讓吧台幫你叫車。」他說。
「沒問題。」
方柏珍起身,再度拍拍他肩膀,低聲說道︰「那個……你是個好兒子,你媽在天上也不想看到你自責的。」
他點頭,在她靠近時,不由自主地深吸了口氣——
她身上沒有一般女孩子該有的洗發精或是保養品香味,但他就是想留住她的一點什麼。
看著方柏珍揮手告別,就像上次一樣走得很瀟灑。
他想起紀薇說過方柏珍身上就只帶一張鈔票、一張可刷卡的金融卡和手機、鑰匙。有次金融卡被消磁,錢又剛好用光,最後還是跟護理師借錢才有錢搭車回家。
這個女人真是他看過最不女人的女人了,但他知道自己心動了。
只是,他向來清楚自己在愛情里的自私。他希望自己能擁有獨立空間,也希望對方亦然;可當他想要有人可以依偎時,對方也要能夠配合;但他若想要獨處時,對方就應該消失得無影蹤,因為那時的他,會連電話都懶得接。
當然,有很多女人願意配合他的步調,願意以他為天;但是,這種通常比較沒有自我想法的女子又不是他的菜。所以,他在愛情路上始終走走停停,總是逼得對方先受不了而離開……後來,愛情談多了,心腸也硬了,他愈來愈能無感地分手,甚至以為自己不會再戀愛了。
沒想到好不容易動了心,卻是一個比他還忙的醫生。
醫生與調酒師……哼,成勛奇自嘲地勾起唇角一笑。不是他妄自菲薄,而是這兩類人除了酒吧之外,就沒有任何共通點了吧。
他緩緩起身走出店外,在吞雲吐霧的同時,也瑟縮了下肩,覺得——
有點冷。
第4章(1)
大飛學長找我去「One Day」喝酒,遇到了成勛奇。他心情不好,你趕快乘虛而入……不,是好好陪陪他吧。
紀薇收到方柏珍傳來的簡訊後,立刻從一個品酒會沖到最近的一家H&M里,把緊身小洋裝換成方柏珍常穿的襯衫和牛仔褲,然後就到了「One Day」。
罷下計程車,正好看到成勛奇從店里走出來。
她付了錢,踩著高跟鞋在四下沒車時沖到對街。
「嗨!差點就踫不到你了。」她氣喘吁吁地說。
「女人都是特技演員,踩著這麼高的高跟鞋,還能健步如飛。」成勛奇看著她的紅色高跟鞋。
「女人潛力無窮。」下次一定隨身帶平底鞋。
「到店里坐著休息吧,穿著這麼高的鞋,我都替你腳酸了。」他舉手當成告別,轉身就往前走。
「等等——」紀薇站到他面前。
他一挑眉。
「我……我有話想跟你說……」紀薇緊握拳頭,不知道自己怎麼會月兌口這句話,像是要向他表白似的。
「你確定你真的要說?」成勛奇捻熄煙,黑眸似鏡地映著她的慌亂。
「你……是什麼意思?」
「我听過太多故事,看過太多臉孔,因為會坐吧台喝酒的人通常都有故事想說,而我通常能猜出對方想說的
事。」就算他現在覺得寂寞,但他是成年人,不會隨便找個人陪——何況是他心儀女人的好友。
紀薇被他的眼盯住,感覺頭皮都在發麻。他怎能這麼清楚地看透她的心,而她為什麼好像又陷得更深了?
知道他對柏珍感興趣時,她就該放棄了,而不是對著柏珍大力放送她對成勛奇的熱愛,因為她知道柏珍會因此更加不對他動心起念……
「你真的不想听我要說的話嗎?」不行!她絕對要讓他另眼相看。
「我可以听,就怕你沒勇氣接受我的回應。」
成勛奇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後,逕自跨出腳步往前走。
「我只是要問——你覺得方柏珍如何?有打算行動嗎?」
成勛奇停下腳步,轉身回頭。
「你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了。這就是你搭計程車過來,匆匆跑到我面前的原因?」他一挑眉,眼眸帶著些許不確定。
「來喝酒是真的。只是剛才在計程車上接到方柏珍傳來的簡訊,說在店里遇到你,所以,就想說替她試探一下你的心意嘍。」紀薇故作俏皮地笑著。「我這麼貼心,值得你請我喝一杯,對嗎?」
「下次吧。」成勛奇看著她微微顫抖的唇角,不想多說,繼續往前走。
紀薇跟了上去。
她隨著他走到一處已打烊的餐廳門外,看他在門口長椅坐了下來,又點燃了一根煙。
紀薇也從自己袋子里抽出慣抽的淡煙。
他看她一眼,傾身替她點燃。
「我以為你會阻止我抽煙。」他之前說抽煙有害皮膚。
「我的忠告只給一次,我沒那麼愛管別人的事。」
紀薇听到「別人」二字,用力地吸了一口煙。
他不語,逕自吞雲吐霧著。
「柏珍不喜歡人家抽煙。」紀薇說。
「別讓她看到不就成了。她不是那種會追根究柢的人。酒也好、煙也罷,只要別上癮變成酒鬼、煙鬼,有些樂趣不用全然放棄。」他翹起腿,悠閑地抽著煙。
「你覺得你很了解柏珍。」紀薇熄了煙,側身用她自覺最美的角度看他。
「還可以更了解。」
「你希望我幫你什麼?」
「我追女人,不需要別人幫忙。」他叼著煙,看著遠方的廣告招牌。
「那你坐下來是因為什麼?」
「因為剛好有心情想多听一些與她有關的事。」他笑了笑,又抽了口煙。「灰姑娘有十二點門禁,沒法子聊得痛快。」
「是啊,她真是我認識最容易入睡的人了,坐著也能睡。」紀薇一臉夸張地說道。
「這些事,我可以自己發現。」
紀薇皺起眉,有些火了。「你不是說你坐下來是想多知道一些她的事?」
他吐完最後一口煙,捻熄後,直勾勾地看入她眼里。「我想知道的是,如果我真的跟她交往了,你跟她怎麼繼續做朋友。」
紀薇臉色一僵,不由自主地咬緊了牙根,但她強迫自己松口,昂起下巴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