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跪在作明佛母像前,雙掌合十,專心祈禱著什麼。從前她何等張揚驕縱,從來不把任何神明放在眼里,這一年多來卻轉變得如此徹底,那臉上的神情完全沒了從前的得意,反而有些可憐。
紫芍知道,那全是因為一個男人。昔日熙淳與夏和喜歡上了同個男子,她親眼看到她倆為了那男子針鋒相對的場面,可惜那男子與她倆都沒有緣分,如今夏和已經故去,那男子也音訊全無,熙淳痛失所愛,也失去了對手,人生轟然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怪不得熙淳眼里如此茫然。
熙淳的婢女听到了腳步聲,回頭喝道︰「是誰?」
「奴婢是定遠侯府的丫鬟,前來向作明佛母祈福。」紫芍高聲答道。
「定遠侯府?」熙淳擰了擰眉,轉過頭來。
「奴婢是定遠侯府冉姨娘房中的丫鬟。」紫芍道︰「我們姨娘在山門外抄寫經文,命奴婢先行來打理素果香爐,以備供佛之用。」
熙淳站起身子,對婢女道︰「讓她過來吧。」
周圍有十來名侍衛,想來是永澤王府的府兵。此刻他們得了令,退開一條路,讓紫芍得以上前。
「不知這位小姐是……」紫芍故意對熙淳問道。
「這位是永澤王府的熙淳郡主,」一旁的婢女朗聲道︰「見了郡主還不行禮?」
「給郡主請安。」紫芍當即屈膝道。
「我知道,定遠侯有一妻一妾。」熙淳道︰「原來你便是那小妾的丫鬟。」
呵,她這位堂妹,說起話來還是當初那般無禮。紫芍答道︰「我們姨娘不是小妾,是二夫人。」
「哦,無所謂,反正都一樣。」熙淳輕慢地道。
「郡主此話差矣,」紫芍故意頂撞道︰「將來郡主也要喚我們姨娘一聲二夫人呢,小妾小妾地叫,總是不妥吧。」
熙淳一怔,「你這丫頭真是無禮,胡說什麼?」
「難道不是嗎?」紫芍篤定地看著她,「等定遠侯府與永澤王府結了姻親,郡主就是我們侯爺的兒媳,自然要尊稱我們姨娘一聲二夫人。」
「結姻親?」熙淳瞪大眼楮,「結什麼姻親?你倒是給我說清楚!」
「呃……難道郡主沒有听聞?」紫芍故作驚訝,「听侯爺夫人說,我們大公子不久就要迎娶熙淳郡主了,難道這是訛傳?」
「胡說八道,本郡主何時要嫁給你家大公子了?」熙淳聲色俱厲,「若再以訛傳訛,當心本郡主啟稟聖上,斬了你們這些造謠者的腦袋!」
「不是嗎?」紫芍裝傻道︰「奴婢……是听侯爺夫人房里的人說的啊,莫非真的是謠言?」
「郡主,」熙淳身邊的婢女低聲道︰「奴婢好像曾听聞王爺要給郡主說門親事……」
熙淳哼道︰「笑話,每年來給本郡主說親的媒人多如牛毛,本郡主沒答應之前,誰敢張揚?這定遠侯府好大的膽子,竟敢冒充起本郡主的夫家。」
紫芍就知道熙淳不會輕易答應這門親事,她的心中應該還掛念著杜阡陌吧?
第四章 阻止婚事惹怒郡主(2)
「恕奴婢斗膽,」紫芍有意激怒對方,「郡主是被退過親的人,普天之下要想再尋一個夫家著實困難,何況郡主不再是當初的公主,大可不必如此自傲吧?」
「什麼?」熙淳瞪大眼楮,臉色鐵青,難以置信眼前這丫頭居然敢當面奚落她。
婢女厲聲道︰「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在郡主面前如此無禮。」
熙淳怒道︰「來人,快將這無法無天的東西拿下!」
「奴婢是定遠侯府的人,誰敢動奴婢?」紫芍淡淡地掃視了一眼圍涌而上的侍衛,「再說了,奴婢這話有錯嗎?郡主當初難道不是被禮部的杜大人退親?」
「我何時……」熙淳氣得聲音發顫,「何時與杜……與人定過親?你信口雌黃,污蔑當朝郡主,其罪當誅。」
「哦,那就是奴婢記錯了,」紫芍微微而笑,「是郡主當年與夏和公主爭奪禮部的杜大人,而杜大人最終選擇了夏和公主。這比退婚還丟臉吧?」
「你……來人,快把這賤人給我綁起來!」熙淳怒不可遏,一邊跺腳一邊對侍衛嚷道︰「怎麼,還要本郡主親自動手嗎?」
「住手!」
千鈞一發之際,紫芍听到一個熟悉的聲音自身後傳來。她回過眸去,便看到穆子捷快步朝她們走來。
他怎麼來了?何時來的,方才的對話他又听到了多少?
「二公子。」她連忙奔至穆子捷的身側。
「幸好我一時興起,跟過來瞧瞧。」穆子捷笑道︰「否則你這丫頭要被人千刀萬剮了。」
「姨娘呢?」紫芍問。
「母親還在山門外抄經文呢,她本就不識幾個字,抄得慢些。」穆子捷道︰「母親說你在此打點供果、香爐,我
便想過來瞧瞧,誰料居然看到你在跟別人吵架。」
「這位是定遠侯府的二公子?」熙淳听了這對話,瞠目道︰「你來得正好,你家奴婢實在無禮至極,其罪當誅。」
「這位是……」穆子捷看了看熙淳,並不認識她的樣子。
紫芍頗納悶,奇怪了,按說穆子捷在御學堂讀了幾天書,他記得夏和,記得當年的元清,也應該記得熙淳才是。
「永澤王府的熙淳郡主。」熙淳的婢女答道。
「原來是郡主在此。」穆子捷俯首作揖,「不知郡主緣何與我家婢子發生爭執?」
「她出言不遜。」熙淳輕哼道︰「就方才她說的那些話,夠她死一百回了。」
「奴婢沒有說什麼過分的話,都是實話。」紫芍一臉委屈地對穆子捷道︰「是這位郡主蔑視我們侯府,奴婢也是替侯府不平。」
「好狡詐的丫頭,你還敢反咬一口。」熙淳眼中噴出火來,「信不信本郡主現在就殺了你?」
「郡主——」穆子捷上前一步,「不知方才郡主說了什麼,讓我這丫頭誤會了?若她有不是,在下向郡主賠罪,不過我父親剛封定遠侯,雖不是什麼很大的爵位,但至少有些分量,若郡主真的說了什麼貶損我們定遠侯府的話,這丫鬟為主抱不平,也沒有什麼錯。」
「郡主說她沒有與我們定遠侯府結親的意願,」紫芍趁機道︰「是我們定遠侯府不自量力,妄圖高攀。」
「哦,原來為了這個。」穆子捷淡淡一笑,「紫芍啊,你也真是,難怪郡主生氣呢,這親都還沒有結成呢。」
「若結成了呢?」紫芍火上燒油,「若過兩個月,這親事訂下了,難道郡主還要說是咱們府上高攀?」
「郡主既然生氣,想必是不願結親。」他篤定地道︰「她說不結,就肯定不會結的。」
「真的嗎?」她不依不饒,「假使到時候真結了呢?那算郡主食言嗎?」
「你們……」熙淳听出來了,這主僕兩人一唱一和,是存心要讓她難堪。「住口,本郡主是絕不會當你們定遠侯府的兒媳婦的,今日本郡主便在這佛母面前立誓,等著瞧。」
對,等的就是她這一句話!
紫芍今日大膽頂撞她,加油添醋,便是要她在盛怒之下鐵了心不嫁穆子晏。
「郡主,在佛母面前還請消消氣。」穆子捷輕聲道︰「今日就當是一場誤會,郡主饒了我這丫頭,佛母念郡主慈悲,自會有善果回贈郡主。」
「郡主,咱們方才上了香,是不宜動怒的。」熙淳的婢女也勸道。
熙淳深深地喘息著,好半晌後,鐵青的臉色雖沒有好轉,脾氣終究是克制住了。
「看在佛母的面上,本郡主今日也不想犯戒。」熙淳皺著眉道︰「只盼日後不要再遇到你們定遠侯府的人才好。」說完,她帶領婢女與侍衛,一群人浩浩蕩蕩地離去,踐踏了一路的青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