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歡嗎?」
許多蘭花價格不菲,文人雅士或豪門世家喜歡拿來送禮或互相斗富,不知她是否也是這樣。
「美麗的花卉看了舒心,不拘哪一種花,我都喜歡。」
柳震滿意地舒展眉眼,「我也是,百種花有百種嬌態,若論哪種花貴重些,說穿了不過是難養活的,需要小心翼翼地對待,物以稀為貴罷了。」
屋子里的蘭花淡香若有似無,鳳娘吸了一口氣,笑了笑,「富貴花兒難養,富貴地兒難立足,富貴人送來富貴花兒,值得好好欣賞。」
柳震撫掌大笑,「花開花落是大自然的造化,便宜了我等俗人養眼又舒心,懂得欣賞便夠了,娘子以為否?」
鳳娘算是明白他在擔心什麼,他到底出身不高,依附著靜王,在這牌匾掉下來就會砸中三個皇親國戚的京城,他無權無勢,自然不希望妻子跟那幫權貴夫人養蘭、養牡丹斗富,即使他的荷包傷得起,也不樂見她出風頭。
鳳娘明白這股斗富之風以秦王妃和誠王妃那一幫貴婦斗得最凶,去年阮貴妃生辰,身為兒媳婦的秦王妃便獻上絕品墨蘭,轟動一時。
如果是前世的自己,年輕氣盛,有大長公主撐腰,肯定瞧不上柳震這樣不出風頭的,她又不缺銀子,養花多高雅啊!今生她已熄了爭強好勝之心,又知那下場,她決定還是出嫁從夫,就跟著他的腳步混了。
她抿嘴輕笑,「妾身听聞,江浙一帶的文人雅士喜歡養梅于花盆,為了梅樹盆景獨特好看,便說梅要曲才好,直了便沒有姿態;梅要斜斜才好,太正了缺乏韻致;梅要疏才好,密了便沒有風度。不但自己喜歡,還大力提倡。
「喜歡附庸風雅的人也跟著風靡,賣梅樹的人為了賣高價,便把梅樹槁得傾斜枝彎的樣子,像美人生了病,成了一株株病梅,卻得了文人雅士的追捧,贊嘆那枝干如彎弓秋月,梅花的分布長枝處疏、短枝處密,勾瓣點蕊簡潔灑月兌,妙不可言。」
她略頓,飲一口茶,又道︰「年前有人送了幾盆給侯府,家里人聚在一起開賞梅宴,的確姿態曼妙,如美人之于揚州瘦馬,特意雕琢教一番,的確對了某些人的胃口。」
柳震聞言,眼眸深邃了一些。「小鳳鳳這樣的天姿絕色,我看一百年也不膩,秀色奪人,天然去雕飾,不是尋常女子能比。」說著,他坐正身子,挺起胸膛,「我家娘子真聰明,將病梅比之揚州瘦馬,再貼切不過了,我一向曲高和寡,旁人追捧風靡的,我反而不愛。」
有人這麼驕傲自己曲高和寡的嗎?
算了,反正她該表白的都已經表白了。
她端正了身姿,一舉一動均優雅自然,柳震觀之,不僅賞心悅目,還想得很遠,日後生下孩兒由她教養,必然不凡,他真是太賺了。
心漸漸明淨起來,他突然覺得只要跟她在一起,根本不用在意人生路上的風風雨雨,攜手闖過去便是了。
他的心里,頓時盈滿難以言喻的溫情。
「鳳娘。」他很自然地喚著。
「怎麼了?」她迎視他的眸光溫潤澄淨。
「沒事,就是想叫你。」
他再也不介意自己庶出的身分了,此時他的心很燙很熱,眸光繾綣。
他的嬌娘子不曾鄙視過他,打從初相識,她明知他是誰,可看他的眼光坦誠又溫暖,彷佛他與靜王是相同地位的人。
那不是愛慕,而是同等的對待。
正因為如此,他才提起勇氣求靜王支持,並纏著祖父去磨武信侯應下婚事。
祖父真心疼他,但若非有三分希望,也拉不下老臉去提親。
她願意嫁過來,以夫為尊,直到這一刻,他才確信自己的感情,決意與她白首偕老。靜王說的很對,鳳娘不是庸脂俗粉,值得他放手一搏。
第八章 隆重的回門宴(1)
鳳娘三朝回門,金永禎和金永德辰正便來接她,拜見了忠毅伯和管理庶務的柳三爺,還特地求引見柳世子,恭敬地行晚輩禮。
這一番作為給了鳳娘極大的體面,彰顯她雖然低嫁了,依然是武信侯府的掌上明珠,而非家族棄子,好教忠毅伯府的人不敢瞧輕她。
鳳娘心中熨貼,上前行禮。她記得二姊三朝回門時,祖母只讓二哥帶六色禮盒上楊家,金永德是侯府再下一代的繼承人,祖母沒讓他為庶女出面。
金永禎望著妹妹,目光溫柔含笑。
金永德是長兄,先開口道︰「三妹妹才離家兩日,祖母已是望穿秋水,一大早便直催我們出門,差點不給我們早飯吃,祖母每回都偏心得理直氣壯。」
鳳娘听了也不謙虛,抿著唇一臉自得的笑,鳳眸微眯,目光燦然明亮。
金永德就喜歡她這樣子,莫怪連祖父都贊嘆鳳娘最像祖母年輕時候的模樣,祖父對誰發火,也不會對祖母和鳳娘發火。
侯府的姑娘多十五歲出閣,唯獨鳳娘被大長公主多留一年承歡膝下,過足了舒心的日子才出閣。
金永德曾听妻子羨慕又嫉妒地說祖母請了宮中的嬤嬤為鳳娘調理身體,掏私銀讓鳳娘每日晨起吃一碗珍珠雪蛤粥,滋陰潤顏。
金永德見不得別人小肚雞腸,立即給了妻子三百兩銀票,讓她也去買來吃,別跟一個沒娘親疼愛的小泵爭寵。
宋氏氣得夠嗆,她是缺銀子才說嗎?丈夫即使吩咐身邊的隨從去買雪蛤回來也好,女人要的是宛若細雨般溫柔的關懷。
而金永禎的妻子張立雪,進門沒多久便明白鳳娘是丈夫的逆麟,姑嫂相處得非常好,金永禎心中愉悅,在妻子懷孕時也沒有侍妾通房。
一行人回到武信侯府,尚未下車便听到鞭炮聲震天響起,還有大管事高亢的嗓音——「三姑爺、三姑女乃女乃回門了!」
鳳娘扶著柳震的手下車,踏進熟悉的門檻,突然眼眶微濕。
她不再是三小姐,而是三姑女乃女乃了,這里不再是她的家,她是潑出去的水。
長公主望著明艷動人的鳳娘,眼楮里不禁有了水光。
柳震和鳳娘先給武信侯和大長公主磕頭,又給金書凡和陳氏確頭,再給高氏確頭,又給家里的兄嫂、弟妹見禮。
嫁出門的金翠娘和金梅娘也都帶了丈夫過來恭賀,互相認識一番。
因為靜王的關系,柳震和楊修年雖無深交,卻一點也不陌生。
楊修年眼見鳳娘被大長公主摟進懷里的,武信侯撫須笑著看,金翠娘去跟陳氏撒嬌,只有金梅娘既瞧不上出身皇商的高氏,對親嫂子張立雪也只是干巴巴的恭喜她懷了身子,而金永禎在面對她時笑臉淡淡的,他再一次懷疑,自己當初看不上鳳娘的張揚而獨鐘金梅娘的才情,是不是真的錯了?
妻子的娘家不可靠,他才順從母親的建言,把楊錦年送進太子府。
柳震從以前就不喜楊修年愛引經據典,襯得他們這些勛貴子弟讀書太少似的,幾句話寒喧之後,反而跟另一位連襟沈珞更有話聊。
鮑卿世族的圈子就那麼大,沈珞自然知道忠毅伯府趕在柳震成親之前分家,以為是柳三爺鬧的,父親廣寧伯卻感慨道忠毅伯老了,人老了就偏心得沒邊,怕大孫子日後吃虧,怕大孫孫媳進門後地位尷尬,明明是尊貴的嫡女卻成了庶孫媳,干脆讓伯府分家,柳震成了旁支二房的當家人,反而地位超然,柳世子一家想要拉攏。
沈珞再一次看到老人家都是偏心眼的例子,瞅瞅,他就沒見過大長公主摟著翠娘不放手,輪到金鳳娘這兒,大長公主那可是連一根頭發絲都要仔細瞅瞅,看有沒有被虐待得頭發枯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