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嬤嬤皺著眉頭看著衣衫不整的夏侯彧,沒回答問題,先擔心起他的身子,「侯爺,這天也有點冷了,可不好只穿著內裳,還是得加件外袍才行啊!」
「沒關系的!周嬤嬤,我不冷,再說了,衣裳穿了等等還是會讓她剝下來拿去縫了。」在自己的府里,夏侯彧說話沒那麼講究,其他不敢說,但這府里他還是有自信治下百方,不該傳的消息絕對不會傳出去。
周嬤嬤無言了,她也是頭一回見到這麼……不拘小節的姑娘,要說她是蓄意勾引爺那絕對不是,剛剛她拿了衣裳,手拈了針線後,可是連個眼神都沒再往候爺的身上瞟,就像是……那衣裳比候爺重要多了一般。
那心無旁鶩的程度,若是自己教出來的丫頭她肯定是給予肯定的,可要是侯爺夫人對針線專注到這種程度……她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那姑娘……侯爺要不再想想?若是為妾也就罷了,不說性子,就是容貌有損,哪里是能夠擔當宗婦的……」
周嬤嬤斟酌一番,還是老實的勸諫著,只不過話還沒說完,就被夏侯彧反問了回來。
「那嬤嬤以為我該娶什麼樣的姑娘?」夏侯彧語氣平淡,話語卻是一句比一句犀利,「是娶一個整日對我戰戰兢兢的姑娘?還是娶一個出身世家卻瞧不起我的姑娘?我瘸了一條腿已經是事實,那些願意上門談親事的是什麼人,周嬤嬤你也知道,而像胡家那樣的人家,就算願意把姑娘嫁過來,也不過就是看在皇後娘娘的面子上,表面是挑不出錯的,可要是夫妻兩個同床異夢,難道還能夠讓皇後娘娘插手不成?」
周嬤嬤被問得無言以對,可是一想到莫湘蕾剛剛當著外人面就敢讓人直接月兌衣裳的彪悍舉動,她就覺得再怎麼說,也比她好啊!
「侯爺,您也別怪奴才倚老賣老,奴才想勸您一句話,這世道哪對夫妻不是如此?正所謂至親雖夫妻,侯爺這樣的身分更是如此,不說別的,就是娘娘和皇上不也……」
「嬤嬤慎言,皇家之事哪里是我們能提的。」夏侯彧打斷了她的話,他望向窗外,窗外的楓樹已經有幾片葉子染上了鮮艷的紅,「如同嬤嬤所說的,至親至疏夫妻,可在疏之前也還有一個親字,我上不能求取寶名官職,下爵位無法世襲罔替,現又落了殘疾,就只求余生有一知心人相伴,這樣的要求,想來不算過分吧?」
周嬤嬤語噎,一時間居然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夏侯彧當年也是滿月復才學名滿京城的,可是只因娘娘身居高位,所以他雖被封賞了爵位,卻也斷了科舉取士的路子,而這爵位因是外戚身分所賜,所以也無法世襲下去。
當然皇上這做法到底是為了恩賞皇後的娘家人還是因為要抑止外戚勢力坐大,誰也不敢多言,即使皇上是夏侯彧的姊夫,那至高無上的皇權也是不可反抗的,總之夏侯彧一身才華被白白浪費,是不爭的事實。
誰人不道夏侯家這一代風光,可除了夏侯家的人,誰也不知這光鮮的背後藏了多少苦楚。
泵娘進了宮,封了娘娘,小少爺空有一身才學卻無法施展,而其它年長的少爺們則是全戰死沙場上,連個後嗣都沒留下來,老夫人也因為傷心過度早早的去了,本來人丁興旺的夏侯家不過短短時間就只余下了一對姊弟。
先帝還記著夏侯家幫著打天下的情分,所以替皇上和大姑娘定了婚約,又允諾要給夏侯家一個爵位,但還來不及登上皇位,人就走了,那個爵位就留給當今皇上來封。
然而對皇上而言,和老太爺的情分早就薄了一層,夏侯家的功績反倒成了一根刺,大姑娘雖然穩坐後位,小少爺卻只得了個安樂侯之位,皇上心思再明顯不過,後來那些明升暗降的手段,哪個看了不讓人寒心,可君就是君,又哪里是別人能夠置喙的?
就連大姑娘也只能沉默著,只好好照料著孩子,不敢多幫忙侯府,就怕招來閑話,讓人以為皇上對安樂侯府不好,還得皇後出手。
周嬤嬤想起了這些年不足為外人道的苦楚,眼眶都紅了起來。
話說到這個地步,周嬤嬤知道自己是沒有理由勸夏侯彧了,可夏侯馨那兒,她還是覺得這事情遮掩不過去。
「侯爺,可您知道的,娘娘是不會點頭答應莫姑娘嫁進侯府的。」
在夏侯馨的眼里,夏侯彧可是天上有地上無的好男子,要不是為了夏候家的香火,對她來說根本沒有可以匹配得上他的姑娘。
所以不提性格,莫湘蕾光是外貌,就過不了挑剔的夏侯馨那一關。
夏侯彧也知道自家姊姊對他未來妻子有什麼標準,只是這回他心意已決,誰也無法讓他改變主意。
「皇後娘娘那里我自個兒會去說的。」他一句話就把事情給攬了下來,不打算讓周嬤嬤夾在他們姊弟之間難做人。話既然說明白了,夏侯彧就先走出了書房,迎面正好見到拿了一件衣裳笑著走過來的莫湘蕾。
「怎麼到現在都還沒套上外袍?都這麼大的人了,難道還得要我盯著你不成?剛好我已經把這件衣裳補好了,你趕緊穿上,還有,你屋子里那些衣裳也都讓人拿出來。」莫湘蕾剛剛就發現了,整件衣裳可不只袖子勾破了,衣擺處不少地方也勾到了,只是乍看之下不怎麼明顯而已。
這件能夠讓他穿出門的衣裳都這個樣子了,她敢肯定其它的衣裳狀況更糟。
一想到這里,她忍不住就嘮叨幾句,「明明就是侯爺,也不差那一點銀兩,怎麼就不讓人管這些雜務,四季請人做衣服?也要請個專門縫補的人!」
「等明兒個我親自去買布,幫你做幾件新衣裳吧?這些衣服當作家常衣裳穿也就罷了,外出見客還是得有幾件體面的才成。」
夏侯彧笑著不答話,接過了衣裳套上。
這衣裳其實不怎麼合身,畢竟是買來的成衣,他對于這些並不講究,可是落在了莫湘蕾的眼里,那就是這個侯爺的日子過得可比她還緊巴巴了。
這也是侯府沒幾個下人的原因?
莫湘蕾認為夏侯彧說家里有錢只是愛面子的謊言,認為安樂侯府很落魄,想到這里,她覺得自己忽然明白為什麼夏侯彧想娶她了。
大概是因為沒銀兩娶妻,娶了她,她一個人可以當好幾個人用,起碼堂堂侯爺穿的衣裳可以體面點。
有了一個可以說得過去的解釋後,莫湘蕾長吁了口氣,覺得自己似乎對這門親事更能夠接受了。
她不是自卑,而是有著自知之明,她這樣的條件,連左書凡都敢瞧不起她,更別提一個侯爺了。
她無法相信他喜歡她,所以在找到其他理由前,她怎麼也無法安心。
現在有了理由後,雖然不知道為何心里有點空蕩蕩,卻也莫名安心了起來。
夏侯彧雖然不明白她小腦袋瓜子里又在想些什麼,可光瞧著她僅露出的一雙眼里那多變的神采,搭著她家例程的嘮叨話語,他就忍不住笑了起來。
周嬤嬤站在書房門邊,看著那兩人說話的模樣,突然間似乎明白了剛剛夏侯彧說的那些話。
那姑娘不曾在意著夏侯彧走路不便的殘疾,如常的對待他,更沒有面對侯爺的緊張,在她眼里,他先是夏侯彧這個人,才接著是安樂侯。
但了解之後,她也更加頭疼,不知道該怎麼跟皇後娘娘回話。
唉!侯爺不成親惱人,打定了主意要成親後,也著實讓人煩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