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一想到她最好的青春年華都白費在這樣的人身上,她不只想哭,還想回到當初對左書凡心動的那個夜里,對自己狠狠抽個幾巴掌啊!
夏侯彧看著自己身前的女子躲在他的披風里哭得渾身直顫,在出了城門後,不由得拉緊了韁繩,策馬快步奔騰。
就算她再堅強,但總歸是被退了親,今日又被這樣折辱,也難怪她會如此傷心了。
夏侯彧得知今天是探花郎的大喜之日,不禁就想起了有一面之緣的莫湘蕾,所以就想去看看,沒想到真見到了她。
他其實有听到一些爭吵的片段,他無言地佇立在外頭,看她一個人面對一切,頓時不忍再看。
他不是沒有想過幫她,但又怕反而會把事情弄得更亂,而且,他知道她不會願意讓他幫,因為她不是那樣柔弱的女子,還有她展現出來的驕傲也不允許她在那一家子前頭示弱。
只是他心里想過了許多理由,卻說服不了自己就這麼離開,他走到巷子口,再也無法向前,等了一會兒,就看見那個蒙著面紗的女子,眼眶泛紅,卻仍是故作鎮定地離開剛剛那給予她羞辱的地方了。
他說不出任何安慰的話,然而看著她泫然欲泣的模樣,不由自主的就想把她遠遠的帶離那個地方。
他不曾深思自己對于這個只見過兩次的女子,已經破例太多,似乎不只是一句「同病相憐」可以解釋的。
風颯颯吹響樹葉,初秋的風帶點涼意,那披風幾乎要被吹落,讓他放開了一手,輕攏那飛揚的布料,手掌卻不小心搭上了她縴弱的肩膀,讓他不由得僵住了身子。
風起,吹動的不只是衣裳,還有一池春水。
第3章(1)
莫湘蕾在屋子里瞪著銅鏡已經有好一會兒,銅鏡里的她,眼楮又紅又腫,頭發散亂,即使已經戴著面紗,但還是掩不住讓人不忍直視的狼狽。
她嘆了口氣,用冷水打濕了帕子,仔仔細細的把散亂的發絲都梳理好,然後稍微敷了下眼楮,整理好衣裳,才慢吞吞走出了屋子。
那個策馬帶她來到這里的男人正坐在院子里頭,一張小幾上頭擺了些茶點,一壺茶一壺酒,他盤腿坐在那兒,沐浴在月色中,恍若仙人。
如果不考慮她剛剛還坐在他的懷里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下馬的時候還差點從馬上滾下來的話,她覺得自己肯定會更有閑情逸致來欣賞眼前這一慕。
夏侯彧輕啜了一口酒,斜眼一看,就注意到站得遠遠的莫湘蕾,他微微一笑,淡然問道︰「來喝杯茶如何?」
莫湘蕾覺得他們大約是跟茶水扛上了,頭一回見面就是在茶水攤,第二回見面他一開口還是讓她來喝杯茶……
認真的說,在奔波了大半天後,她現在想要來一碗熱呼呼的湯面,最好添上一大杓濃厚的醬汁澆頭才好。
她進左家門連杯茶都還沒喝到就跟人對罵,結果餓得她現在都覺得自己能夠吃下一整頭牛了。
想歸想,但是看著那桌上的茶點,她的腿還是不受控制的走了過去,在他對面坐了下來。
「這兒人手不夠,收拾不了房間,委屈姑娘了。」
這城外的別莊他是交給住在附近的戶人家打理,而他不喜歡身邊太多人伺候,平日如果過來的話,也不過就只帶了方圓,所以只整理了兩間能住人的房間,其它的房間不是放東西就是做書房了。
這回臨時帶上了她過來,也收拾不出其他房間,只得把自己的屋子讓給了她。
莫湘蕾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沉默以對,但眼楮卻充滿渴望的不斷偷瞄桌上的幾樣茶點。
夏侯彧笑了笑,「姑娘先用些茶點,方圓已經去找王嫂子做些菜飯過來了,只是還得稍等片刻就是。」
莫湘蕾很想伸手去拿,可是不管是上一回或者是這一回,他總是恰如其分的給了自己幫助,她向夾不愛欠人情債,沒搞懂為什麼之前,這些東西她吃起來也是不安心,還不如問個清楚再說。
「侯爺為何對我一個無名女子這般好?我們之前素不相識……」兩人身分差距如此大,她委實想不透自己身上有什麼事物是值得讓他一再出手相幫的。
上回在茶攤他就自曝身分了,听她這麼說,他並不訝異,「只不過就是同病相憐罷了,姑娘不必介懷。」
莫湘蕾對于這個理由並不意外,忍不住自嘲道︰「哪里同病相憐了,說來我可比侯爺還要不如,起碼……那位姑娘還等了幾年,而人家卻是一天都忍不了我。」
昂心多是讀書人,她總算是深刻地明白這句話了,只可惜懂得太,要不然還能多少省點銀兩。
一想到銀票被自個兒給撕了,她的心又是一陣的揪痛。
這世上沒有任何事情比讓一個愛錢如命的人親自把銀兩給推出去還要痛苦的了。莫湘蕾郁郁寘歡的想著。
夏侯彧看著她沉郁下來的神情,失笑道︰「總歸都是被毀婚,這時間早晚又有何干系?」
這個話題有點沉重,他話鋒一轉,將話題往市井小事帶去,他雖說掛了個侯爺的名頭,可平日最愛就是游走市井,加上他的文才口才俱佳,一點普通的小事,也都能說出幾分趣味來,不知不覺,兩個人倒是越聊越投契,直到方圓領著一個婦人提來一整個食籃的小菜還有一大碗的湯面,這才打住了話頭,吃了起來。
莫湘蕾吃飯是極有規矩的,這是當年一次又一次的訓練後,刻入骨子里的本能,所以吃得雖快,卻不會讓人看出任何的不雅來。
夏侯彧也是一樣的,只是他心里還在想著一件事——
罷剛和她談天的時候,他不著痕跡的打听了她許多事,了解越多,一個有點荒謬的念頭,就如破了土的幼苗般生長茁壯。
他不知自己的神色隨著那個荒謬的想法逐漸成形,變得益發溫柔,他看著她,月兌口說出了他的想法。
于是莫湘蕾在時隔了許多年後,第一次吃飯時不雅的嗆了一大口,在她還想著自己是不是幻听了時,對面那個男人又重復了剛剛他說的那一句驚人之語——
「莫姑娘,既然我們彼此都沒了親事,那你可以和我成親?」
她驚愕地瞪著他,更震驚的發現,他雙眼里全是認真,半點玩笑意味都沒有。
莫湘蕾自知自己稱不上有美色,這不是自謙之詞,而是很客觀的認知。
她打小時候就弄傷了臉,後來雖說傷疤復原得差不多了,但還是留下了一些痕跡,而她也習慣戴著面紗去遮掩。
當初師傅在過世前讓她和左書凡訂下婚約,有一部分也是為了照顧她。
雖然師傅肯定沒料到,自個兒跟了個薄幸人,生出來的兒子也走了同樣的路就是了。
所以眼前這個男人,絕不會是因她的外貌而說出這種話,那還有什麼可能的原因?
她想了想自己這兩回在他面前所說的話和穿著打扮……似乎只有慘不忍睹可以形容。
上一回就不說了,這一回可是趴在馬背上大哭,把自己弄得狼狽不堪,更甚者連面紗都弄掉了,還是他幫忙撿回來的,要說他沒看見她臉上的疤痕是不可能的。
而面對這樣的她,他居然還問她願不願和他成親?
「為什麼?」
他淡淡的喝了口酒,放下杯盞,「為什麼?我覺得我們很合適。」
莫湘蕾噗嗤一笑,語氣里有著淡淡的嘲諷,「是因為我們兩個都被退過婚嗎?還是因為我破了相,搭一個瘸腿的剛剛好?」
她有些惡毒的挑了兩個人最常被說的缺點來嘲諷,就像拿著一把雙面刃,先扎了別人一刀後,順便也扎了自己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