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知槿頭一偏,目光清亮而直率。「不是大哥的婚事嗎?當然要先問過他,他都十八了,也該說定人家。」
從請媒上門,再走個提親過程,準備好聘禮,也得花上個一、兩年吧!正好滿二十歲,行了冠禮後娶親,雙喜臨門。
「誰跟你說是理哥兒的婚事?」她哪只耳朵听見了?
寧知槿糊涂了,迷惑的目光投向再度大笑的妹妹。「不是大哥嗎?莫非是……你?」
長姊都還沒嫁,哪輪得到她呀!寧知秋笑著頭,這個姊姊真是遲鈍得不行。
「你覺得山城馬場的二東家如何??」在她看來是個不錯的小伙子,性格開朗,為人豁達,簡單踏實。
一想到那個老是在她身後糾纏的宇文治,寧知槿天生自然未修飾的月稜眉一蹙。「那人挺好相處的,不會拿大道理壓人,言談風趣,不落俗套,有容人之量,就是太纏膩了。」她不言人是非,背後議論長短,因此盡挑好的說,沒指出她被纏得很膩味,很想把不請自來的家伙一腳踢開。
聞言,周氏若有所思的笑了。「看來你對他的印象不差,這門婚事有得談。槿兒,你大了,該繡嫁友了……」
「等……等等,娘是說……我的婚事?!」後知後覺的寧知槿像被雷劈中,驚慌地變了臉色。
「不是你還有誰,養兒養女都是債,好不容易把你拉拔長大了,卻是替人養老婆,給了別人家。」辛苦了大半輩子,終于能看見兒女們各有好的歸宿,和樂融融的建立自己的小家。
寧知槿慌得很,一急之下捉住娘親的手。「說的是哪家的兒郎,我認識嗎?娘別急著把我嫁人,我還小……」
可別是那個人呀!那是她一輩子的惡夢。
「還小?都十六了,你只比秋兒大一歲三個月,娘在你這年紀都懷了你大哥了。」她出嫁得早,剛滿十五不久就嫁了,隔年生下長子知理,又隔了兩年有了她。
歲月過得真快,白雲過隙,眨眼即逝,還記得滿頭大汗吸著女乃的女乃娃兒,一晃眼都成了別人眼中的香饃饃,爭著來說親,她臉上的皺紋都是被長得快的孩子追老的。
「娘,那就先談妹妹的婚事吧!你瞧她養了多年還是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怕是很難出嫁,你得替她多盤算,多準備一點的嫁妝,我不計較,真的,都給她,看能不能早日為妹妹找到如意郎君。」妹妹嫁了人她才安心,打小養成的習慣,沒看著病弱的妹妹一切都好,她顧不到自己。
呵!不厚道,禍水東流,居然扯到她身上,大姊幾時也會耍陰招了,莫不成是近她這個墨,所以心也黑了?
「娘,長幼有序,大姊沒嫁哪輪得到底下的弟弟妹妹,常言道長姊不出閣,小妹難說親。」
「有這句話嗎?」怎麼她沒听過?
寧知秋面色不改,把假的說得跟真的一樣。「這是蜀地這里的說法,我在市井間听人提起的。」
「喔,原來如此。」她很少出門,自是沒有听聞。
周氏保有後宅女子的習性,除了剛被流放的第一年因為生計困難跟著下田做些農務外,家境一改善後她便不輕易外出,整日待在家中處理家務。
鼻子里的清高還是在的,雖然是被流放的,不過卻是受人牽連,本身無過,不像流放村祖的其它村民,他們是真正有罪之身。
因為這樣,所以連村長家也是不親近,維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
「娘,女兒家不嫁人是會結仇的,大姊不像我天生體弱,產子恐有風險,我不嫁人是天經地義,要保命的,可大姊打一出生就少有病痛,身子骨強健得跟男人一樣,她不嫁人說不過去,你不想抱抱白胖愛笑的小外孫嗎?」
姊,抱歉了,是你不仁,我只好不義了,不管你是不是無心,妹妹祝你嫁得順心,事事如意。
禍延己身當然要趕緊推掉,避禍為重,姊妹之情先擱一邊,來日再續上,當務之急是先把大姊嫁出去。
一年不好婚嫁兩次,這是這時代的習俗,同年同個家里只能辦一件喜事,重了會招來不幸。
嘴唇微微化腫的寧知秋忍著不去撫模,面對某人的強勢攻擊,她心里其實很不安,她對華勝衣多年的了解,他向來言出必行,從未有過未兌現的時候,一言既出絕不收回。
所以她非常擔憂,惶惶難平靜。
姊妹倆的心情都一樣,不想太早嫁人,能拖且拖,拖過了十八再來議親,若能躲到二十就更好了。
別人是恨嫁,恨不得郎君騎大馬來迎娶,大紅花轎擺擺的入了婆家,可她們倆是拒嫁,還沒把當姑娘的福給享完呢!誰樂意當人老婆,伺候著夫家一家老小。
折舊率最高的是新娘子,一跨過門尷就「老」了,多了個婆字。
又老又婆,這日子怎麼過下去呀!
「听到了沒,大姊兒,娘想抱孫子了,你就湊合湊合吧!不算太差的對象就嫁過去,明年娘就有孫子抱了。」小女兒那身子就不要指望了,還是健康的大女兒妥當,一嫁人就來個入門喜。
被美好願景打動的周氏歡喜得笑開了,心里想的是根本還沒影的外孫,一雙老胳臂等著抱。
「娘,你糊涂了,這種事怎麼能湊合,我……」不嫁不行嗎?她連針都拿不穩,如何繡嫁衣。
「大姊,你不先問問大姊夫是誰嗎?說不定听名兒就急得想嫁,咱們攔都攔不住。」寧知秋眼中一閃狡黯,樂見其成大姊為人妻,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留來留去留成仇。
寧知槿發惱的瞪了妹妹一眼,怪她多事。「不用問了,我去喂蠶……」
「蠶室有人顧著,用不著你去喂,咱們花錢買人可不是買來當擺飾。」寧知秋笑嘻嘻的扯住她手臂。
淮南大水,不少難民涌入蜀地避難,撿便宜的寧二小姊一口氣買了十二人,價錢少了一大半,她把人分派到蠶室和桑園中干活,伺候好祖宗才有工錢重。
寧知槿忿忿的一瞪,「就你那張嘴害人,自個兒不嫁還推我當擋箭牌,你這下可把大姊害慘了,我真想咬你一口。」
「咬吧!咬吧!咬大口點,香糯甜膩。」她大方的出細白手臂,袖子往上一卷,露出璧白似雪的肌膚。
看著藕蘊般的細胳臂,咬不下口的寧知槿氣笑了,對自己疼愛有加的妹妹心軟了。
「你知道我心疼你,還這般招人恨的作態,小心哪天大姊真橫了心,咬下你一大口肉。」
明明生著氣,卻氣著氣著就氣消了,自家姊妹哪有什麼仇恨,眼一瞪也就沒了,煙消雲散。
「大姊要真舍得我也舍得呀!肉嘛,一口能有多大塊,古有佛祖割肉嗯麼,妹妹舍肉一口又何妨,就怕你牙口酸,听說人肉是酸的。」
她還把細臂往前湊,非讓人咬一口不成,把人逗得真要把她恨上了。
大、魔、星!寧知槿在嘴里磨著牙。
「大姊兒,娘不是逼你,只是年紀到了總要嫁人,他日你妹妹到了年歲,我和你爹也會挑挑揀揀地為她尋個好人家,你們姊妹倆都是爹娘的心頭肉呀!」總有操不完的心,不論嫁人沒嫁人都掛心。」
怎麼又扯到她頭上,不是避開了嗎?很想翻白眼的寧知秋在心里暗忖,不會是自己前幾年過得太順風順水了,所謂禍福相依,如今換倒楣的事找上門吧?
「娘……」寧知槿無奈的一喚。
「山城馬場的二東家娘瞧得順眼,家世也配得上我們家,長相也過得去,人品嘛!目前看了還可以,娘想應了這門親。」畢竟蜀地不比江南,想挑個書香門第並不容易,此地的讀書風氣不盛,文人極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