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一旁的舒談也激動萬分,但他畢竟是府里的大老爺,不能像婦孺想哭就哭,只能一個勁地點頭。
「女兒讓爹娘擔心了,女兒福大命大,老天爺不收我。」舒婆娑雙膝一彎,便要下跪。
「起來,起來,也不看看這什麼地方,這麼硬的石板,要是把膝蓋跪壞了怎麼辦?」寧馨長公主拉著失而復得的女兒不放,沒想到忽然感到一陣頭暈目眩,差點歪倒。
舒婆娑只听見眾人驚呼,抬頭一看,忙用身子撐住她娘。
長公主身邊的大丫鬟和嬤嬤趕緊過來,把公主掙扶到正堂的主位上休憩。
「你娘為你操碎了心,許多日吃不香、睡不下,硬生生瘦了一大圈。昨日我們接到舒全快信,知道你已在半途,她一早就起來等到現在,唉……有什麼話都進去再說吧。」舒談看著變弱又變黑的大女兒,心下嘆息。
可憐天下父母心,要做到一碗水端平,談何容易?兩個女兒之間的事,還有得正堂里的寧馨長公主已經在丫鬟和嬤嬤的安撫下順了氣,喝了碗參湯,靠在榻上閉目養神。
就著明亮的燭光,舒婆娑看清母親好像突然老了好幾歲的模樣,這才多久,原來一頭烏絲的鬢邊已然霜雪點點,只覺得很心酸,「娘……」
「娘只是見到你,一時高興過度。你回房好好養著,想吃什麼、喝什麼只管讓人來,我已經開了庫房,拿兩支百年的老參給潘嬤嬤,回頭讓人給你炖來吃。」女兒能平安無事地回來,她再高興不過,一顆心終于能安放回肚子里,回頭再去向佛祖點三炷清香,謝祂保佑她的女兒。
舒婆娑告退出來,準備回姒水院。
姒水院有七間正房,三間耳房是書房、琴室、庫房,後置房則是下人房。前庭枝葉扶疏,清翠欲滴,嬌花處處,一年四季不出院子都有景可賞。
她一進院子便見到她的大弟,也就是舒家老三舒牟晏。
舒牟晏今年十四歲,遺傳了父母的好相貌,雖然還是少年,可身高遠遠超過舒婆娑這姊姊,可見將來一定能長成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舒家的孩子年紀相差不大,可見寧馨長公主與舒談感情甚篤。
要說年紀和其他人差最多的,就是才五歲的老麼舒牟然。
其實生了三個孩子後,夫妻倆就想打住,但人算不如天算,隔了許多年,寧馨長公主又懷上,便生了全家的開心果麼兒此時,一襲表衫的舒牟晏和一身白衫的舒牟然坐在院子的石椅上,也不知在聊些什麼,四處點著藿香、薰衣草的驅蟲香,燈籠火光融融,僕役遠遠站看,這樣一幅景象,看得舒婆娑心生暖意。
「大郎、二郎。」
「大姊回來了!」舒牟然喊了聲,跳下椅子蹦蹦跳跳地沖進舒婆娑的懷抱里,他身邊侍候的小廝想扶他都來不及。
舒婆娑笑眯眯地模了模舒牟然的頭「想,姊姊怎麼出門這麼久?害然兒想你想得點心都少吃好幾塊。大姊,玉珪姊姊跟著你回來了嗎?然兒想吃她做的陽春白雪糕。」
舒婆娑戳著舒牟然白白胖胖的頰,「我就知道,你這哪是想我啊,是想你玉珪姊姊的手藝吧。」小吃貨一枚。
對于自家姊姊那一團剪不斷、理還亂的糾結,舒牟然一個五歲孩子不是很能理解,大人也不會說給他听,所以他並不知道自家大姊差點九死一生。
舒婆娑如今能好端端的回來,除了運氣好還是運氣好,只要運氣背上一點點,她這一世就算玩完了。
「亂講,人家也有想你。」他可不依饒。小孩子最是聰敏,知道誰對他好,就會想著誰。舒婆娑疼舒牟然,有什麼好吃好喝的總是緊著他,不像舒婆舞老嫌他麻煩討人厭,對他愛理不理的,總是沒好臉色,因此他自然是跟舒婆娑比較親近。
「好,那你自個兒去跟玉珪說,讓她明兒一早就給你做陽春白雪糕,還有你最愛吃的霜淇淋糯米團。」她大放送,小孩最好哄,有得吃、有得玩,無憂無慮,就是全部了。
沒想到舒牟然把頭得跟波浪鼓一樣,「姊姊做的霜淇淋糯米團才好吃。」
舒婆娑啼笑皆非,對這小弟心軟得一塌糊涂,幾乎是有求必應,「知道啦,趕明兒個你從陳先生那邊下課,就往大姊這來,包準你有得吃。」
霜淇淋糯米團類似冰淇淋麻糌,是把煮熟晾干的糯米揉成團,包入葡萄干、小紅豆、核桃仁和碎冰,加入少許女乃酪和麥芽糖便完成。
舒婆娑私心認為,要是有煉乳,那味道絕對會比麥芽糖更棒。煉乳她不是做不來,只要砂精跟牛女乃也行,但是她要的那種煉乳工序太多,古巧又沒有殺菌、真空這些步驟,一個不小心就會出問題,她可不想在古代搞出什麼食安問題,有替代品,就算口味差上一點點,可只要二郎喜歡那就萬事大吉了。
「太棒了!」得償所願,舒牟然一蹦跳,開開心心地由小廝領著回去了。
舒婆娑回過頭來,看著一直耐心等在邊上的舒牟晏,問道︰「大郎,你們方才怎麼不進屋里等?外頭都是蚊蟲,要是把二郎咬了,娘又要舍不得了。」
舒牟晏情真意切地說道︰「我和二郎都想早一刻見到大姊。」他眸中滿是心疼,「大姊,你這段日子吃苦了。」
愛里發生的事,舒談並沒有因為他年紀小而瞞著他,所以他知道所有事情的來龍去脈,氣得許久都不和舒婆舞說話,她被禁足後,他更是連去看一眼都不曾了舒談對他一向嚴格,說他序齒雖然是家中老三,卻是舒家這一支的嫡長子,得義不容辭看顧扶持姊弟。在寧馨長公主的庇蔭下,如今住長公主府看似不愁吃穿,富貴榮華,但是一個尚公主的家族,富貴是有限的,將來如何往前走,帶領家族繼續榮耀、穩健地走下去,都在在考驗他的智慧。
所以舒牟晏從來不敢自滿,學問、做人方面的學習也不敢落下,希望將來這門庭能因為他更加赫奕,代代傳承下去。
「我命大,讓人救了,不然你可就真的再也見不到我這姊姊了。」舒婆娑拍拍舒牟晏的手,「有話進屋里說吧,一言難盡。」
舒牟晏一邊走一邊罵著舒婆舞,嘴上罵得難听,舒婆娑也不去勸。
身為被害人,被綁架不說,那些歹人要是心肝更狠毒一點,來個先奸後殺,她怎麼辦?想到會有這種可能,換了誰能輕易原諒?
至于禁足,那是什麼懲罰?不就是拘在自個兒院子里,一樣吃穿不少嗎?
吧出這樣傷天害理、陰險歹毒、人神共憤的事,在舒牟晏的認知里,就該逐出家門,再不濟也得關入家廟,讓舒婆舞好好反省。
做出這種無法無天的事情來,毀了你的清白與一生的幸福,她到底在想什麼?」
「是啊,我也很想知道她對我有什麼深仇大恨,竟然這麼不擇手段。」搶她的男人、毀她的名譽,真真是好伎倆。
舒婆娑的目光漸漸黯淡下來,沒有再多說什麼,因為她知道女子之間很容易因攸關自身利益的事情而生出恨意,可其實說出來也不過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跟血海深仇扯不上關系。
屋里的氣氛沉重了下來。
「娘為了這事臥病在床,爹也沒好到哪去,不知上東王府去賠過多少禮,每次回來臉色都不好。」舒牟晏能理解父母想息事寧人的心態,家里為了這事,已經人仰馬翻。
舒婆娑知道自己這口氣不管咽不咽得下,都要隱忍下來,因為手心手背都是肉,她和妹妹都是爹娘養了十幾年的女兒,骨肉血親,血濃于水,她要是對父母的處置不滿意,爹娘夾在中間,既得顧著她,又得顧著妹妹,豈止是為難兩個字,只會亂上添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