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掀起眼皮,半眯著眼覷向站在一旁的人,映入他眸底的是一個約莫十五、六歲的女孩,明艷嬌美的臉龐上,那雙熠熠發亮的黑眸流露出一抹擔憂覷看著他。
他警惕的望住她,嗓音嘶啞的質問︰「你是誰?」
「我叫蝶兒。」她將母親為她起的乳名告訴他。「公子,你似乎傷得不輕,快下來,我扶你回庵里,請靜若師太幫你瞧瞧。」
他謹慎的審視了她一眼,確認她的態度真誠,不似有假,這才撐著身子,從木造菩薩像後方吃力的爬出來。
她趕緊扶住他,她的身量矮了他一顆頭,扶著他有些吃力,嘴上一邊絮絮叨叨的對著他說起她是怎麼發現他的事,「我見今兒個天氣好,摘了些花來供奉菩薩,原本正要走了,忽然听見菩薩後頭傳來了聲響,朝後頭瞅了眼,這才發現你昏厥在這兒,我想這八成是菩薩顯靈,讓我來救你的吧。」
這處寺廟雖已荒廢,但佛龕上木造的菩薩像仍端坐在那兒,因此得空時,除了打小住的尼庵,她也會拿些鮮花來這兒供奉菩薩。
「多謝姑娘,此恩日後我定會回報。」是不是菩薩顯靈他不知道,但他知道此時能救他的只有她一人,他不願錯失這機會。他的護衛為保護他全都犧牲了,他不能死在這兒,他得活著回去,替他們和自己討回這筆帳。
道完謝,他傷重的身子體力不支,再次昏厥過去。
他身子一沉,蝶兒撐不住他,跟著他一塊摔跌在地,她連忙從地上爬起來,輕搖著他,著急地想將他喚醒。
「欸,你怎麼又暈過去了。這可怎麼辦,我一人可沒法將你扶回庵里……」
這時,外頭忽然傳來一陣人聲。
「你們幾個去旁邊的樹林里找找,老李,你跟我進破廟看看。」
听見外頭的人似乎在尋找什麼,蝶兒好奇的出來看,一出來,就瞧見幾名官差,其中三個往一旁的林子里走去,另外兩個則朝破廟走來。
當先的一人與她相熟,她于是出聲詢問︰「陳大哥,你們在找什麼?」
「是蝶兒啊,有人來報,說昨兒個有個江洋大盜逃到這附近來,為免他傷及無辜百姓,今早大人讓咱們兄弟出來搜捕。」
陳捕快約莫二十幾歲,常陪母親到蝶兒住的尼庵參拜,一來二去兩人便相熟了,他知她平時常會摘鮮花來供佛,見她在此出現倒也不以為意。
江洋大盜?蝶兒心中一訝,想起藏在廟里的那個公子,心忖他該不會就是陳大哥他們在抓捕的江洋大盜吧?她張嘴想告訴陳捕快,可話到唇邊又有些猶豫,不知怎地,她想到那人暈厥過去前對她所說的話——
「多謝姑娘,此恩日後我定會回報。」
她的直覺告訴她,這麼彬彬有禮的人,怎麼看都不像凶殘的江洋大盜。
這麼一想,她咽回了想說的話。
陳捕快好意提醒她,「這江洋大盜在外頭流竄,沒其他事的話,你早些回去,別在外頭逗留,萬一遇上可不好。」
她頷首,「多謝陳大哥,我收拾收拾待會就回去。」
陳捕快本打算進破廟里搜索,可見她方才是從破廟里出來,心忖那破廟狹小,沒什麼可躲藏的地方,若是破廟里真躲了個人,她定會告知,遂也沒再進去,不過嘴上仍是問了句,「你方才在破廟里,可有瞧見什麼可疑之人?」
遲疑了一瞬,蝶兒搖頭,「我沒瞧見什麼可疑的人。」她沒撒謊,她是沒瞧見疑似江洋大盜的人,只瞅見一個受了傷的人。
「那你收拾完就快些回去。」陳捕快叮嚀了句,領著同僚往別處走去。
蝶兒走回破廟里,覷見那人還躺在地上,她望了眼佛龕上木造菩薩那悲天憫人的慈悲神情,喃喃自語了句,「既然菩薩讓我發現他,這人應當不是什麼壞人吧。」說著,她試著想再搖醒他,「欸,你醒一醒。」
輕搖了兩下,見他睜開了眼,她臉上一喜,想起陳捕快適才說的事,問了他一句,「你可是江洋大盜?」
「……不是。」他輕吐出兩個字,兩眼一閉,又厥了過去。
見他否認,她這才徹底放下心來,畢竟總不好胡亂救人,給庵里添麻煩。她半扶半拖著,想將他扶回庵里,可自個兒一人委實扶不動他,遂放下他,跑回庵里,找了位師姑過來,幫忙扶他回去。
第1章(2)
待君連笙再次蘇醒時,已是兩日後。
唉睜開眼,他便听見耳畔傳來一聲欣喜的脆亮嗓音——
「你終于醒了,太好了,我去請靜若師太過來。」
他還來不及看清人影,只听見腳步聲匆忙往外走去,片刻後,那叫蝶兒的丫頭領來一位尼姑。
那尼姑約莫四十多歲,面容莊嚴清秀,走進房里後,蝶兒興匆匆的對那尼姑說道——
「靜若師太,我就說他有菩薩保佑,一定能醒來,你瞧他這可不是撐過來了,他醒了,是不是就沒事了?」
自打那天她找了個師姑一塊將他扶回庵里後,這兩天除了照顧娘外,她也常抽空來照看他,見自己救回來的人終于醒了,她心中很是高興。
佛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她盼著此番救他一命,能將這功德回向給娘,好讓娘虛弱的身子能健壯些。
「噤聲。」靜若師太嫌她聒噪,呵斥了聲,接著抬手按在君連笙的脈搏上,須臾後,出聲吩咐,「熬些粥給他喝,我再開帖藥方,你去抓三帖藥回來煎給他喝。」
蝶兒嬌美的臉上漾著笑,清脆地應了聲,「剛好我今早幫娘熬的粥還有剩,我這就去端過來給他。」
出去前,她看向他說道︰「你等等,我這就去幫你拿粥過來。」她笑得很燦爛,一雙明亮的水眸閃閃發亮。
那彷佛芙蓉初綻般的明媚笑顏映在他眸底,讓他有些怔然,直到耳邊傳來一道清冷的嗓音,才讓他回了神。
「尼庵本是清淨之地,不收留男客,但施主傷勢嚴重,附近又無其他人家,這才破例暫時收留施主在此靜養。」
君連笙听出她話中之意,是希望他傷好之後能盡快離去,明白她的顧慮,他頷首道︰「多謝師太收留之恩,待我傷勢好轉便會離開,不會給師太和尼庵添太多麻煩。」
靜若師太輕點螓首,離去前,留下一盒金創藥給他。
「多謝師太。」君連笙出聲道謝,待靜若師太離去後,他垂眸瞥了眼身上穿著的白色寢衣。他那身染滿鮮血的衣袍被換下了,身上穿的這件寢衣也不知是何人的,有些小,穿在身上有些緊繃。
不久,蝶兒端著熱好的粥進來,外頭很冷,她一張小臉凍得鼻子紅通通,走向他時帶著一臉的燦爛笑容。
「公子,粥端來了,你快趁熱吃了。」她將碗遞給他,瞧見靜若師太留下的金創藥,熱心的表示,「等你吃完粥,我幫你上好藥,再去給你抓藥。」
兩天未進食,他確實餓了,也沒與她客氣,接過那碗粥,拿著勺子,慢條斯理的吃著。
她坐在一旁的木凳上,兩手托腮瞅著他,問出心中的疑惑,「欸,公子是哪里人?為什麼會受這麼重的傷?」
他沒告訴她實話,只道︰「我姓連,是個商人,日前來昭明城行商,半途遇上盜匪,被匪徒所傷。」
听完他所說,蝶兒陡然想起一事,「啊,難不成你遇上的那盜匪,就是陳大哥那天說的江洋大盜?」
「江洋大盜?」那天他昏迷過去,並不知有官差到過破廟的事。
她將那天陳捕快他們奉令搜捕江洋大盜的事告訴他,又道︰「所以我猜想,說不定你遇上的盜匪就是這江洋大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