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子甄冷冷地應了一句,「家主倒是一心奉獻,但平家的人又有哪一個感恩、又有哪個人回報了?」
她可沒忘記她娘在過世前過得是怎樣的日子,雖然躲在屋里,可那些穿金戴銀的平家人卻時不時便要來擠兌一番。若說這些人有大做為也就罷了,可其中絕大多數的人不過是靠著平家養著,游手好閑罷了。
「你……」沒料到平子甄會說這麼一句,那話里的怨氣太重,平宛臉色一沉,眯眼瞧著眼前半大不小的孩子。
原以為她沒將她娘的事往心里頭去,沒想到平素一聲不吭,如今一開口倒是怨上平家了。
平子甄眼見平宛那幽冷的目光直往自己身上掃,以她的聰慧,自是多少猜得出平宛心中的想法,但她也不理會,只是淡淡地道︰「家主若是有什麼想說的便直說吧,拐著彎兒說,不是兩人心里都不痛快嗎。」
既要開門見山,平宛也就不藏著掖著,直接開口,「你怨平家?」
雙眸直視著神情冷厲的平宛,平子甄對于那眸中的厲色視而不見,只是抿唇不語。怨不怨,她相信精明的家主心中有數,不需要她答,且就算她答了,家主那多疑的性子也未必肯信。
見她不語,平宛又問︰「這一切是你謀劃的?」
「看家主這般不高興的模樣,似乎不樂意這樁親事,那推了便是,何須拿我這個小甭女來發泄呢。」
瞧瞧,這哪里像是個十二歲的丫頭會說出來的話!平宛瞪著那站得筆直的小身板,心中的火氣騰騰地往上竄,「我倒是想推,畢竟眾人皆知康平王世子自幼體弱,能不能活過二十五還說不準,誰願意將自家好好的姑娘送去當寡婦?」
「您有了決斷便罷,甄兒也不想做寡婦,如若無事,甄兒要回去休息了。」毫無留戀地轉身,平子甄心知平宛是對她起疑了,故意想引她說出心里的話,所以她表現得毫不在乎。
反正就算家主當真不肯同意這門婚事,最著急的人也是鳳老太君,既然有人會替她想法子達成目的,她又有什麼可急的?再說了,那可是聖旨,她不信家主能推了,若真有這個能耐,平家又何須賣女求榮呢?!
「你……站住!」平宛已經習慣平家人對她唯唯諾諾,面對向來獨斷獨行的平子甄,她倒有些不知該怎麼對付,心一急便漏了幾分急切。
「家主還有什麼吩咐?」平子甄沒使性子,人家喊停她便停。
其實她早料到家主不可能讓她就這麼走了。
「這門親事不能推,方才鳳家已經使人來說,下月初十便是好日子,要在那日迎你進門。」
「甄兒知道了。」
平子甄平靜地點了點頭,完全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平宛的交代通通應諾,可到底有沒有听進心里頭卻讓人沒個準。
「你這一嫁雖嫁進了大家,但你要知道,一個女人在夫家要有底氣,娘家的扶持可是少不了的,所以便是嫁出去,也要心向著娘家人,你到底姓平,我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讓你吃虧的。」
「嗯。」平子甄點頭輕應了一聲,瞧不出心里在想什麼。
「還有……你放心,雖說康平王世子的身體不好,但若他早逝,我一定會讓人把你接回來的,只要你一心向著平家,平家虧待不了你的。」
從來沒想到平宛竟會將話說得那麼直白,平子甄心下一沉,來不及掩飾心緒,驟然抬起頭來,看向那一張滿是算計的臉龐,頓生幾分警醒。
看來她想得太天真了,以為嫁到比平家還要有權勢的人家,平家便會放過她,沒想到平宛明里不敢抗旨,私心里卻已經打了如意算盤。
真不知道那世子究竟是倒了什麼楣,不但他家里的親人狠心給他下毒,就連她這未過門妻子的娘家人也巴望著他早死。
平子甄的腦海里冷不防地浮現那張俊朗削瘦的臉龐,心中生起了堅定的念頭。
人人都盼著他死又如何?她偏要讓他活著,且不但要活,還要活得恣意飛揚,她自己也要如此活著!
「家主且安心,甄兒知道該怎麼做。」她會傾盡一切治好鳳連城,如此一來,待鳳連城襲了爵位,平家的如意算盤便打不響了。
「既然如此,那你就回自個的院子去,這些日子無事便不要出門了,安心待嫁便是。」
平子甄淡淡地應是,不疾不徐地離去。
望著平子甄那逐漸消失的身影,平宛不知為何就是無法安心,她完全看不出這個孩子在想些什麼,再加上她可沒忘了這孩子的爹娘是怎麼死的……可話都已經說成這樣了,再加上鳳家的催逼,如今她也是進退維谷,不知到底該不該信這孩子,畢竟她娘當初的選擇可是叛出平家。
在她深思時,突然間,她的眼角余光掃見窗外有一道暗影微動,她立刻出聲喝道︰「什麼人在那里鬼鬼祟祟的?」
她一喝,守在門外的侍女便四下查看,果真看到一人,還來不及上前抓住,那隱在窗台下的身影便開口說道——
「家主明鑒,子丹不是想要偷听,只不過早上前來請安時掉了一根簪子,因是心愛之物,這才來找,誰知找到了東西正要離開,卻發現家主在和六妹妹議事,不敢出聲打擾,這才惹了疑心,望家主原諒子丹這一回。」
平子丹顫顫巍巍地為自己辯解著,只希望平宛能夠相信自己,畢竟在平家,若是觸怒了家主,別說是她,只怕她的爹娘、兄弟都不會好過。
「讓她進來吧。」
盡避不知平宛有沒有將她的話听進去,但听得平宛沉聲交代,平子丹面色一喜,也不等守在門口的丫鬟開口便徑自往屋里走。
她朝平宛行了大禮後直起身,見平宛面沉如水地看著她,那眼神彷佛是在瞧她,又不像在瞧她,她被盯得背脊有些發毛,但想著方才平宛和平子甄的對話,她知道這其實是她的一個機會。
雖然她不明白為何家主這樣看重六丫頭,可為了坐上下任家主的位置,她必須搏一搏。
她鼓足了勇氣正要開口,誰知平宛卻先她一步問道——
「你向來是個聰慧的,方才的事你怎麼看?」
「六妹妹對家中的事務一向淡漠得很,再加上她娘的事,只怕心中對平家有恨,一旦躍上枝頭,只怕會對平家不利。」她的語氣平淡,並沒有加油添醋,而是陳述事實。
平宛皺眉,「就算如此,鳳家鐵了心要她,人家是王侯,又有聖旨傍身,咱們能拿她如何?」
她沒有和小輩討論的習慣,但她老了,若是六丫頭真的不行,她就該好好想想要將平家交到何人的手上,確定了人選,她才有時間手把手的教。
現下這個問題,是對四丫頭的考校。
「家主既然憂心六妹妹反撲,又不能不將六妹妹嫁給鳳家,那不如想個法子牽制六妹妹!」
「如何牽制?」
平子丹壓下了聲音緩緩的說道︰「我偶然听人說過,有種毒染了之後初時不顯,但身子會慢慢虛弱,且女子沾了,若無解藥,便無法孕育子嗣。若是六妹妹嫁進了鳳家卻始終沒有子嗣,站不穩腳跟的她,又怎麼可能有能力反噬平家?」
雖則用的是听說,但其中之意,平宛又怎麼可能听不懂。
她初聞驚愕,滿眼不敢置信地瞪著平子丹,可愈听愈冷靜,詫異漸漸被滿意取代。
狠得下心,說話前又能前思後想,四丫頭或許不比六丫頭聰明,卻勝在對平家有所求,對家主的位置志在必得,也能和她一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