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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妻過豐年(上) 第18頁

作者︰陳毓華

皚國公府的爵位落在大哥身上,但三個叔叔未曾分家,各據院落,平常各管各的,要有大事才互通有無。

他有一姊二兄長,皆為嫡子女,大姊已嫁為人婦,兩位兄長也已成家,他是遺月復子,是家中老麼。

其它各房聞巽只說並不重要,往後要是見了再說。

「我現在說這些,只是讓你心里有個數。」

四房同住,是個大家族,在古代若父母健在,兒子們基本上不分家,這是根深蒂固的觀念,承襲祖上余蔭,信奉兄弟同心,其利斷金。

只是這一路听下來,巽哥哥的祖父母已經不在,親爹也過世了,父母健在這一條不成立,這些個老油條般的叔叔們應該也娶妻生子了,卻還同住一個屋檐下,這麼多的人口住在一起,往好听的說是樹大根深,往難听的說,這牙齒有時還會磕著嘴唇,事能少嗎?

不過呢,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現在的她就是個屁孩,自己這會兒還不是要去依附人家,寄居人家屋檐下?

所以,她哪來的立場說道?

「我已經去信向母親說過,會帶一個小泵娘回去和她作伴,你見著母親,不用太惶恐,母親的人看著雖然嚴肅,其實很好相處。」

纂兒知道他是在安撫她,而且隨著越接近輔國公府,她的心七上八下提了十五個水桶,不安極了。

皚國公府彝秀堂。

萬物蕭瑟的季節,一早下了一層薄薄的雪,已經叫下人都掃干淨了,走道的盆栽也全換上花房里最鮮妍的,成串的柿子沉甸甸的掛在樹上,來來去去的婆子、媳婦更顯出那幾分的鄭重。

屋里透著淡淡烏沉香的氣味,一個有著銀盤臉的老太太坐在暖炕上,手里慢悠悠的轉著黑檀木佛珠,念了一會兒的佛,略顯心神不寧的問著身邊的廖嬤嬤,「不是說小半刻就會到,怎麼還沒見著人影?」

「已經讓腿快的小廝去前門盯著,只要一進大門,就會讓看門的婆子立即回報。」

「這宅子蓋這麼大做什麼,走個路也得半天。」

廖嬤嬤是老夫人蔣氏身邊的積年老人,哪能听不出來她想念麼兒,自從接到書信的那天,便吩咐三爺院子里的人把已然整理得一塵不染的院子又里里外外理了一遍,缺什麼、少什麼的一定要趕緊補上,還把三爺的衣服全拿出來,該曬的、該汰換的都不敢疏忽,就是不能讓三爺覺得不方便。

這也難怪,他們母子可有大半年沒見了。

蔣氏也知道即便不用她吩咐,止觀園的下人做事一點也不敢馬虎,這些年,別的院子不說,三爺看著年紀最輕,馭下卻做得最是滴水不漏。

「我說淑女,巽哥兒說要帶一個丫頭回來,是什麼意思?」淑女是廖嬤嬤的閨名,這些年來,也只有主子會這麼喊她了。

「老夫人,三爺信里不是說那個小泵娘是微生拓留下來的孩子?老夫人記得微生拓吧,那個老跟在三爺邊的忘年友人?」說是友人,在外人看來和親衛差不多,一身武功扎實,三爺對他十分看重,總是走到哪兒帶到哪兒。

「微生拓啊……」只要是小兒子身邊的人,她多少都有印象,因為他從不隨便把人往家里帶,這個微生拓,她記得是個沉默寡言的男人。「巽哥兒為了找那小泵娘找到都忘記我這個老婆子了。」

「哪里是,老夫人忘記三爺肩上可扛著整個家族的庶務,加上公中的鋪子,還有他自己的產業,就算學那孫猴子會變身,多出十雙手來,這麼多事情也忙不過來,老夫人體諒把那些個得力心月復都送給了三爺,但三爺是什麼人,凡事不過眼哪能放心?所以他有多忙,老夫人還能不知道?」

這時候只要廖嬤嬤的心稍微偏頗那麼一點點,把老夫人往歪里帶,說兩句纂兒的不是,纂兒將來的日子可就難過了,但她是個處事公正的,就事論事。

蔣氏長年沒什麼笑容的眼兒飄過一抹欣慰的光彩,果然是跟著她一輩子的人,這些年來,也虧得有她才能陪著她說說話,否則這日子讓人怎麼過呢?

正欷吁著,候在正堂外的大丫頭一臉欣喜,匆匆來稟——「老夫人,三爺回來了!」

「不是讓底下的人見到人回來就趕緊來知會一聲,我們好準備準備,怎麼人就到了?」

蔣氏略有微詞,讓廖嬤嬤扶著起身,還沒舉步,就听見小兒子的聲音傳來——

「兒子這不想給您驚喜,才不讓人說的。」

在屋里伺候蔣氏的大丫頭替三爺掀了織錦簾子。

聞巽領著纂兒走了進去,他也不急著向前,在酸枝十二扇大瓖瓷嵌聯瑯屏風前的炭盆拍袖去了寒氣,這才轉進正堂。

纂兒也有樣學樣,把衣衫抖了抖,搓了搓手。

他給了她嘉獎的一瞥。

年輕人可能不覺得什麼,但是家中有老人的,這道手續卻不能省,怕的是把寒氣帶給了家中的老人而不自知。

聞巽先向母親請安。

蔣氏看見小兒子,喜不自勝,趕緊叫人上茶、上果點。

纂兒從聞巽口中听了不少關于他娘親的事跡,對于早年喪夫,撐起一大家子,外表看起來十分強悍的老太太,不由得偷偷多打量了兩眼,她有張稱不上和善的臉,一身寶藍繡仙草紋的褙子,瓖鴿子蛋大的綠色貓眼石抹額,頭發梳得一絲不苟,左右對稱各插著一支墨玉簪子和羊脂玉簪子,烏絲不見白發,看著小兒子的眼楮笑起來眯成一條縫,風采在眼角堆砌,似迭錦,可以想見年輕時絕對是個美人。

像是發現纂兒在偷瞄她,蔣氏也看了她兩眼,那眼神格外明亮,似乎能照到別人的心魂。

纂兒察覺到自己被發現了,也不害羞,憨憨的露出小泵娘該有的天真,眉眼在晨曦中格外清秀,少少的陽光透過窗格子,在她臉上映出層層細粉的淡光。

蔣氏對著纂兒招手,「你叫纂兒是吧?過來讓祖母瞧瞧。」

「娘,她喊我一聲哥哥,你怎麼讓她喊你祖母,這輩分不就亂了?」聞巽也不坐下首,隔著炕上的小幾靠著蔣氏坐著。

「她這年紀你讓她喊哥哥?」

蔣氏挑眉。家中老大、老二的孫子、孫女都像她一般大小,真是亂來!

「之前病了一場,好不容易養的肉全掉了,她比蝶姐兒還大上一歲。」搜索記憶里大哥那二女兒,纂兒個兒也沒人家高,細胳臂、細腿兒,看來得替她找個武功好的女師父來才行,得把她的底子打好。

「怎麼看也不像八歲的孩子。」沒理會她,她也不慌,乖乖的站在那,一襲鵝黃對襟錦裙,外頭瓖了一圈兔兒毛,瞧著瘦是瘦了些,但兩道彎彎新月眉下有著黑曜石般黑湛湛的雙眼,看著還挺精神的。

自從大女兒出嫁了以後,她的屋子里有多久沒有小女娃兒了?

「你把她帶在身邊多久了?」

「我在外面忙著,請了人照顧她的飲食起居。」

「這算怎麼回事?那微生拓于你有救命之恩,你卻是這麼對待恩人的孩子?」這小兒子不論做什麼都用不著她擔心,可這事做得不地道,讓人怎麼說他?

「因為被我養壞了,這不是回來向娘求救了嗎?」

兒子說得賴皮,蔣氏卻一點也不惱,心想小兒子遇到事會想到她,心里還是有她這個娘的。

說起來,她這麼兒從小就獨立,生下他那會子,家里整天愁雲慘霧,幾房沒有消停的時候,她的心情又不好,看見他就想到過世的丈夫,所以就把他交給女乃娘帶,這一帶,到了他五歲,母子已經離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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