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服嗎?」他大聲地問。
「嗯。」她小聲地答。
「喜歡嗎?」他大吼。
「喜歡。」她耳語。
「關宥慈,喜歡就大聲喊出來!」他握住她的肩膀,鼓吹她縱情恣意。
必宥慈搖搖頭,捂著小嘴,不敢。
「怕什麼?」
「怕……」她指指下面,「人很多。」
侯一燦道︰「你怕的是傳統、是限制,是世道對女子的束縛,丫頭,你要打破這一切,才會明白,自由能予人多大的快樂。」
必宥慈被鼓動了,雙手圈在嘴旁,深吸一口氣,但是下一瞬,氣沒了,看到那麼多人,她還是膽怯。
他不勉強她,只是湊到她耳邊道︰「知道了,下次帶你到一個可以盡情大吼大叫的地方。」
「為什麼要大吼大叫?」
「等你吼叫過後我再告訴你。」他的桃花眼沖著她笑。
她不曉得他有沒有意識到他這樣子有多吸引人,但她知道她被勾了心。
心微微地鼓噪,微微地悸動,她不知道幸福過後會剩下什麼,但是她會用力珍惜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刻。
這天夜里,不知道是不是匕首真的能鎮住邪祟,關宥慈果然不作惡夢了,反倒作了一個很開心的夢,她夢見自己站在高高的長生殿上,低頭俯瞰,一陣大風刮起,她沒有墜地,卻像羽毛般飛了起來,御著風,上上下下,在蔚藍的天空中高歌,然後,她了解了恣意是什麼樣的感覺。
清晨,天未大明,她醒了,卻覺得自己好像還在空中飄,愉快的感覺久久不散。
她笑著摟住雪球,小臉往它的毛里猛鑽。
雪球以為她想跟自己玩,一翻身,把她壓在下面,伸出舌頭舌忝著她的臉,舌忝得她滿臉口水。
玩夠了,關宥慈果著雙足跳下床,燃起蠟燭,提筆寫下這份喜悅與感動。
侯一燦真的帶關宥慈去一個可以大吼大叫的地方。
兩匹馬,前頭是侯一燦帶著關宥慈,她的背靠著他的胸膛,風刮得她的臉隱隱生痛,但這樣的奔馳,帶給她刺激快感,她的眉放松舒展,笑得嘴巴發酸。
後頭是安溪帶雪球,一人一狗臉色不佳。
安溪當然不開心,好好一個男人,居然背著條狗騎馬,怎麼看怎麼像婦人背女圭女圭,這算什麼?
雪球臉也臭,想它堂堂一只獸,什麼時候被人綁過,安溪的行為對它是嚴重的污辱!
到地兒了,前方是一大片芒草地,白花花的一片,很壯觀。
下馬,侯一燦領著關宥慈鑽進去,比人還高的芒草一下子就遮住她的視線,他身形輕快,轉眼間就見不著蹤影。
她張大眼楮,伸手不斷撥開芒草,但就是看不見他,失去他的身影,她狂奔亂跑,卻覺得離他越來越遠。
她一陣心慌,揚聲大喊,「爺,你在哪里?爺,你有沒有听見?爺……」
他沒有響應,她更怕了,害怕自己迷失在無邊無際的芒草中。
越慌,跑得越快,她一面喊,一面不斷撥開芒草,到後來聲音都哽咽了。
突然,芒草後頭,侯一燦大大的笑臉鑽出來,看見她微紅的鼻頭和雙眼,他輕掐了下她的臉頰,笑道︰「膽小表,哭鼻子!」
「爺不負責任,怎麼可以把我丟下,自己跑開?」
咦?敢同他叫板了?他揉揉鼻子,笑得滿臉歡快,這樣才好,才像個丫頭,他不喜歡她太拘謹小心。
侯一燦攤開手掌,她毫不猶豫地把手迭上去,他拉著她快跑,笑著哼歌,是她不曾听過的旋律,很奇怪,但是好听。
他們跑過好長一段路,終于離開芒草原,來到一片寬闊的草原,草原中間橫著一道長長的溪流,不遠處有一座高聳的山壁,山壁像是被仙人用斧頭鑿開,平平的一大片從天上直泄而下,灰的黑的顏色交錯,像大師手下的水墨畫。
停下腳步,侯一燦雙手圈著嘴,對著山壁大喊,「喂,有人嗎?」
聲音撞擊山壁往回傳,有人嗎……人嗎……
必宥慈驚訝,這就是書上說的回音?
「試試!」他鼓勵道。
她跟著圈起嘴巴,只是從小到大的教養,都要她溫柔婉言,她沒
有吼叫的經驗,接連吸了幾口氣,她都喊不出聲音。
從後頭追上的雪球看不過去,揚起頭,對著山壁大喊。
雖然雪球年紀小,聲音不夠雄厚,卻也帶起一陣回音,而且關宥慈覺得有點奇怪,怎麼雪球的叫聲是啊嗚,而不是汪汪?不過她還來不及細想,就听到侯一燦調笑的話語——「哈!被雪球比下去嘍!」
她不服氣,馬上反駁,「誰說的,我可以的。」
她再試一次,可是……姿勢一百分,聲音零分。
侯一燦忍俊不禁,從身後握住她的雙肩,再次鼓勵道︰「別怕,這里沒有人會听見。」
「嗯。」關宥慈用力點頭,用力吸氣,用力地大喊,「我是關宥慈!」
她的聲音還是不夠大,但是這一瞬間,她覺得好像有什麼綁住自己的東西斷了,呼吸變得自在,腦袋變得輕盈,連心情都跟著放松了。
這就是自由的感覺嗎?
侯一燦跟著喊道︰「關宥慈你好,我是侯一燦。」他的丹田很有力,回音一陣陣傳得很遠。
這次再不需要旁人鼓吹,關宥慈放開嗓子喊道︰「我很好,你好嗎?」
他滿意一笑,這丫頭可塑性極強。「我很好,我們都要一起好好的。」
「約定,我們都要一起好好的。」
「我要變成偉人!」侯一燦高喊。
「啊?嗚?」
「我要功成名就!」關宥慈高喊。
「啊?嗚?」
兩人一狗誰也不願意先停下來,他們不斷喊著、笑著。
直到關宥慈捧著肚子說︰「我沒有力氣了。」
侯一燦揚起眉頭,問道︰「現在知道為什麼要大吼大叫了嗎?」
她知道了,因為喊叫會讓胸中郁氣盡掃,會讓人吸進愉快欣喜,會讓委屈消失,幸福充填。
她再次凝聚力氣,對著山壁大喊「謝謝你!」
這聲謝謝,讓侯一燦的桃花眼彎得幾乎看不見。
而雪球繞著關宥慈轉了兩圈,對著山壁,一聲喊過一聲。
侯一燦指著雪球問道︰「你現在還覺得雪球是條狗嗎?」
她一臉困惑的望著他。「雪球不是狗是什麼?」
「你沒發現它的叫法和一般的狗不一樣嗎?」
「每個人的聲音和說話方式都不一樣,難道跟我不一樣的就不是人嗎?」
侯一燦捶頭噴笑,她竟然以為這是個別差異?
不,不能怪她,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秀,一個連狗都沒養過的傻丫頭,他能期待她什麼?說不定連狼這種生物她都沒听過。
他拉著她往草坪上一坐,解釋道︰「雪球不是狗,是狼,晚上出來活動,嗜血,愛吃鮮肉……」
他越說,關宥慈的眼楮瞠得越大。
她在書上看過野狼,知道那是種性情凶殘的動物,可雪球怎麼會是?雖然雪球在夜晚的精神確實比白天好,天一黑就想往外跑……她想起來了,孫嬸最近老是抱怨養在後院的雞常常丟掉,莫非……
「你確定嗎?」
他篤定點頭。
當時他被她吸引,是因為她的勇敢,一個小小小丫頭,竟然敢安撫一只大白狼,那雙充滿野性的眼楮,因為她的慈悲而溫柔,他想,她是個有影響力的女孩兒。
丙然,不到一年時間,她連最難搞的岳鋒都能降服。
「你把它關在同文齋,它太委屈了。」
住在山林、草原、荒漠的野狼,被困在小小的書鋪子里,怎麼看都讓人覺得心酸。
必宥慈皺眉看著雪球在草原上興奮的迅速來回奔跑,這才是它的天性?所以她該放它離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