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她說到最後,明明在意,卻又偏偏嘴硬,姚錦杉忍不住笑了。是啊,她跟玉嫻是不同的,但本質上都很善良。
「你笑什麼?我是說真的。」她不希望他後悔。
姚錦杉一把拉住她的手。「咱們快去拜見師父吧。」
從他手上傳來的熱度,溫暖了童芸香冰涼的小手,有人願意接受自己,是多麼不容易的事。
夫妻倆很快地走出耳房,來到正廳。
坐在正廳內的蒯亮正在跟程承波說話,心情很愉快,不過齊天雄卻相反,見師父越開心,臉色就越不好看。
姚錦杉帶著童芸香來到蒯亮跟前。「師父,她就是我的妻子芸香。」
乍見童芸香臉上的胎記,見多識廣的蒯亮也只是點了點頭,眼皮眨也不眨一下,對姚錦杉的為人也更加賞識,雖說娶妻娶德,卻不是每個男人都辦得到,但他這個愛徒卻辦到了,實在難能可貴。
「芸香見過師父。」她跪下來跟著叫了一聲。
蒯亮哈哈一笑。「快起來、快起來!這一趟出門,身上什麼也沒帶,就只有用這個當見面禮。」他從系在腰上的布袋內拿出一把跟了自己好幾十年、總是不離身的雕刻刀。「這送給你。」
童芸香看了下姚錦杉,像是在徵求他的同意。
「師父要給你就收下吧。」他點頭。
她這才雙手接下。「多謝師父。這把是玉婉刀,又叫蝴蝶鑿,看起來頗有歷史,卻受到很好的照顧,應該是師父所愛之物。」
蒯亮一臉驚喜。「你懂木雕?」
「芸香自小承先祖母教導,略懂一些。」她謙虛地回道。
聞言,他對愛徒的這房媳婦更多了好印象。「那就已經不錯了,往後可以夫唱婦隨,錦杉,你可要好好珍惜。」
「是,師父。」姚錦杉鄭重地回道。
童芸香一臉感激地看著蒯亮,得到對方的認同,對她來說意義非凡。「多謝師父,我會好好善用這把玉婉刀的。」
「好、好。」蒯亮滿意極了。
程承波在一旁松了口氣,很高興能圓滿收場,今天安排他們師徒見面真是做對了。不過齊天雄卻笑不出來,先是有個大師兄跟自己搶,如今小師弟沒死,依師父對他的疼愛,自己要坐上幫主之位根本是作夢。
等了這麼多年,他真的不甘心。
齊天雄雖然臉上跟著大家在笑,心里卻是又氣又惱。
當晚,蒯亮決定留宿在程家,師徒倆有許多話要聊,不過他年事已高,姚錦杉還是勸他早早就寢,以後有的是機會。
翌日,師徒倆又聊了許久,還去了小河直街那座正在修繕的四合院。正在工作的匠人們見到幫主,簡直又驚又喜,這才得知東家「姚爺」的真實身分居然是蒯老爺子的三弟子。眾人皆知香山幫幫主的愛徒在三十年前下落不明,都認為已經不在人世,如今才知不但還活著,並有一段離奇際遇。
接下來幾天,蒯亮都帶著他在杭州四處走動,還到幾處正在修繕的工地,除了介紹給匠人們認識,也當場傳授、指點蘇派建築工法的技巧,順便考校,看姚錦杉如何作答,眾人都看得出幫主對愛徒真的寄予厚望。
蒯亮在杭州待了將近十天,因為不想太過叨擾程家,決定今天返回蘇州,但允諾過年時會再來。
送走蒯亮,姚錦杉接下來就盼著修繕中的房子早點完工,往後師父到杭州來,也好有個落腳之處。
他沒有閑著,依舊天天跟著其他匠人一起工作。
「接下來你有何打算?」程承波天外飛來一筆。
姚錦杉正握著一把細齒木銼刀在亮格櫃上進行加工,頭也沒抬地反問︰「什麼打算?」
「就是你跟表嫂的事,你把她介紹給蒯老爺子認識,等于是承認她了,那麼總該給人家一個交代。」他沒好氣地道。
「我跟她已經談好了,她也明白我的想法。」姚錦杉回道。
程承波以為他在裝蒜。「我不是在說這個。」
「那是什麼?」
「就是圓房的事。」程承波干脆把話說白。
聞言,姚錦杉頓時俊臉通紅。
「你在臉紅什麼?」程承波一臉好氣又好笑。「你跟表嫂成親也好幾個月了,圓房之事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恐怕真的瞞不過我娘。」
姚錦杉清了下嗓子。「這種事不用你費心……」
「我知道你的為人向來發乎情、止乎禮,也潔身自愛,若有不懂之處,可以請教別人,要不然問我也行。」為了表哥的幸福,程承波干脆自薦。
「不必。」姚錦杉臉上熱度又上升,不過這次是惱怒居多。「我只是想到之前對她態度差,又說了那麼多難听的話,還揚言這輩子都別想得到我的人和心,現在要圓房……總是有些尷尬。」
程承波嘆了口氣。「當時勸你冷靜一點,你就是听不進去。」
「說起看人的眼光,我還輸給你和舅舅,還是再等一陣子吧,順其自然。」既然已經是夫妻,來日方長,不急于一時,時候到了,自然水到渠成。
程承波見表哥都說到這個分上,也不好再插手。「過年之前能不能把房子修好?」
「如果能再多一、兩個人力會更快。」他心中一動,想到一個適合的人選,原本就沒打算隱瞞,如今時機正好。
當天傍晚回到程家,姚錦杉特意去找童芸香,和她共進晚膳。
「你是不是有話要跟我說?」童芸香一面挾菜、一面偷偷打量坐在對面的男人,如果沒事他是不會這麼做的。
見她臉上流露出一絲緊張,他這才意識到自己或許表達得還不夠,讓她覺得不安。「我的確是有話要跟你說。」
一听,童芸香將筷子放下,兩手放在膝上,正襟危坐,好像在等待宣判死刑似的。「你說。」
姚錦杉覺得想笑,也有些心疼,她之所以喜歡逞強,其實是為了掩飾脆弱,想到這里,就覺得不舍,他不只要彌補,還需對她更好才行。「有些事你必須知道,與其听別人說,還不如由我親口來告訴你。」
「那就說吧。」她頷首。
于是,姚錦杉將已經不再是秘密的離奇經歷告訴她。
「……記得初次見面那天,你听到那四件櫃是出自我之手,馬上提出疑問,也就是這個原因,我直接跨越三十年,來到現在。其實承波是我的親表弟,從十幾歲的少年到現在,如今不僅當爹,也做了爺爺,而我卻還停留在原來的模樣。」
她听得一愣一愣的。「所以那四件櫃上才有你的署名?」
「那確實是我在十四歲那年親手打造的作品,對我來說不過八、九年前的事,但對其他人來說卻已經過了將近四十年。這過程太過離奇,說出來也沒人會信,但是見了師父之後,整件事已經傳開,我想也應該讓你知道才對。」他正色道。
童芸香盯著他,過了好半天才消化完這樁不可思議的經歷。「謝謝你願意親口告訴我,而不是等我听別人說了再來問你,兩者感受大不相同,雖然結果有些遺憾,但你能活下來真是太好了。」
如果他沒有掉下山溝,一夜之間跨越三十年,這輩子兩人根本不可能有機會相遇,更別說結為夫妻……這個男人的出現,打破王半仙的鐵口直斷,祖母說得一點都沒錯,只要保有一顆善心,菩薩便會做出最好的安排。
「你相信了?」
「我相信。」她不假思索地回道。
姚錦杉又將只有程家人才知道的內幕向她坦白。「還有……那名山賊也是錦柏、也就是我同父異母的弟弟派來的,我信賴他,當他是手足兄弟,他卻為了謀奪家產、得到我的未婚妻,想要置我于死地,見我沒死,還想再殺我一次,我只好跑來投靠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