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他的那雙眼是如此美麗,他好像真的看到了她的喜歡,但……他又不敢,即使孩子說對了,他也不敢自作多情。要小知說了才算,他寧願等。
「我很高興,山山。」他想去模山山的頭,手在孩子頭上等了幾秒,看到山山指著右肩,他照著指示在孩子肩頭拍了拍。
牧洛亭和山山都笑了,好像一個男人對另一個。
小雲撇嘴。「小知老師誰都喜歡,誰也都喜歡他。」
牧洛亭微笑。「小雲,你說得很好,小知老師真是這樣。」
小雲好像很滿意他同意了,決定這個話題完滿結束。「小知老師,我今天學了一首新歌,拉給你听好不好?」
***
他從听到她那句話之後心跳就沒有平靜過。她說她想解謎——解他這個謎。他從來沒听過比這更讓人心跳加快的話了。
山山的話,只讓他更胡思亂想,想問清楚些;但她已經為他說了這麼多,他不願再要求更多。
等從「安心」出來,他又開始苦惱。下班了,志工也當完了,情人節活動該正式開始了吧?問題是他仍一點頭緒也沒有啊!
兩人在街上走著,沒有特定方向,沉默如街道愈走愈長,他也愈來愈無措。「牧洛亭。」
「啊!」他猛然轉頭。
「你比女孩子還迷情人節,為什麼?」
被徹底抓包,他只有苦笑。「我以前對這個節日除了工作,只覺得煩人,你也不喜歡吧?」
「我以前不喜歡襄依老在這天抓狂。」
他笑。「你姊姊感情生活很精彩嗎?」
「過頭了。」
他收起笑容。「這影響了你對男人的感覺,對不對?」
她看著他半晌。「我們去吃飯吧。」
他慢半拍才反應過來,不知道她是否不願回答,但能一起吃飯真好,也許情人節慶祝就這樣開始了。
他以為她會帶他去吳叔的相食館,結果是他上次帶她去的拉面店。老板跟他熟,看他的眼色自動安排包廂,拉上紙門。「這個地方對你很特別,對不對?」
她是怎麼猜到的?牧洛亭立刻又想,是因為知道自己喜歡她,第一次帶她吃飯,一定會挑最特別的地方?
她終于接受「他真的很喜歡她」這個事實了嗎?「這是派克帶玉姍來第一次約會的地方。」
她點頭。
「他還在這里求婚成功。」牧洛亭又補充。
襄知微笑。「是好運的地方?」
他笑了。「我很需要各種助力。」
襄知看他許久,他開始坐立不安。她終于說︰「你還沒問過我,我到底是男是女。」
牧洛亭沒想到她真的提這個。「我……把你當成女的,但是男是女都不重要。」
「既然不重要,為什麼要當成女的?」
「我也不知道。」牧洛亭搔著頭,「其實比起第一次在派克屋看到你的女裝打扮,我更喜歡你現在這個樣子,除了邋遢一點以外,簡單俐落,比較適合你。」「那為什麼要把我當成女的?」她不放松地問。
他被問倒了。為什麼?難道他真的寧願她是女的,因為自己只能喜歡異性?心里有什麼強烈否決了這個意念。
「不,」他堅決搖頭,「不是因為只能把你當成女的,只是比較方便這麼想而已。我把你當成襄知,你就是你,即使你現在告訴我你是男人,或準備變性,我的感覺也不會真的改變,我一樣想跟你在一起。」
她的眼楮,比起孩子們的更為明亮。大概是因為歲月磨利了目光,歷練開展了視野,她又有獨特的心性,洞察到的,他也許永遠也無法看見。那麼她在看他的時候,看得清楚他的心嗎?
「所以我永遠不提也無所謂?以後果裎相見,真的讓你大吃一驚也沒關系?」他心跳起來。有些話是男人听了怎樣也無法不受影響的。他深吸口氣。
「我只會受寵若驚,能跟你那麼……親近。」他終于忍不住握住她的手,「這樣想好了。如果茱麗葉忽然變成男的,羅密歐就立刻變心,我們還會覺得他們是不能愛毋寧死的真愛嗎?死都可以了,男的有什麼關系?」
她笑起來。「這比喻很怪。」
他正色說道︰「那……換種說法好了。我做過很多報導,都是報導已經發生過的事對不對?所以受訪的人,都有很多的惋惜。有的是重大事故,遺屬慟傷失去的親友;有的是名人過世,大家追念他生前許多成就。就算是好事,譬如得獎或英雄救人的美事,我最常听到的是︰‘如果還有機會,我一定會對誰誰誰怎麼樣……’。這些年來我學到最真實的信念,也是我一生奉守的信念,就是把握住對我最重要的人和事,像沒有明天一樣全心看待,我真的想要那樣去活。但是,我至今找到的,只是工作而已。除了家人,沒有踫上我想那樣對待的人,直到遇上了你。
「你覺得,這樣難得的機遇,我還會計較任何事嗎?我對你的感覺,是因為你說的話、做的事、你的想法、你的活法。你老了、丑了、哪天出車禍斷腿了,難道我就該變心嗎?如果真會這樣,我們再怎麼去預防也是枉然。愛情,我想我明白了,那是要實際去走才會出現的路。去走就會看到風景,就拉著那個人的手,去哪里都無所謂。跟我走好嗎,小知?不然,帶我去走?」
他不知道自己把她的手愈握愈緊,直到感覺手心出汗,才趕忙松了些,卻仍不願意放開。她若沒有掙月兌,他是絕對舍不得放開的。
「走走看嗎?」她俊秀的眉蹙起,然後又緩緩舒開。「不用說愛情,走走看沒問題。」
她真的這麼說了?他想再問,又改變主意。只要能跟她同行,他不用說愛情也沒問題。
牧洛亭吃了很飽、很滿足的一餐。
***
雜志界一年一度的大獎之一發布了,NOW!毫無疑問地上榜。通常雜志再怎麼紅也沒人會去注意到背後的美編和設計功臣,畢竟大作家在雜志上開專欄的太多,尤其有牧洛亭這個名總編打頭陣。
不過NOW!的情人節封面畫爆紅,而襄知沒有署名,最後作為團隊的四名美工一起上榜。
不管襄知如何低調,社里知道她的人更多了,從「插圖小弟」到「天才少年」再到「暴龍終結者」等不同的綽號,當然最後一個絕不能當著某人的面講。
今晚的頒獎晚宴,各家入圍者都受邀出席,NOW!就佔了十一名,相當風光。牧洛亭為了慰勞下屬,特別請主辦單位加了數張邀請函,讓冬湘宜及房凌光等背後功臣都來分享光彩。
牧洛亭把這件事一直放在心上。襄知討厭受人注目、八卦評論、或任何需要光鮮體面又規矩一堆的場合,但這獎項是對她的肯定,他私心希望她能看到眾人佩服的目光,體會到大家對她的贊賞。
到「安心」幫完忙後,牧洛亭把襄知送到家門口,還不放心地叮囑︰「今天的晚宴很重要,一定不要放我鴿子,好嗎?」
襄知沉默了半晌。「不知道要穿什麼。」
他一頓。穿什麼?隨即明白她的難處。
她蹙著好看的眉頭,自然紅的唇不自覺嘟著,第一次看到她如此苦惱的表情,他忍不住笑了。「不知道該怎樣才能隱形?」
在頒獎晚宴這樣金光閃閃的場合,邋遢隨意的穿著恐怕只會讓她更顯眼,像穿著涼鞋短褲跑上人家奧斯卡頒獎台一樣突兀。
她這次真的中招了!不打扮不行,即使男裝上身,想必也會閃閃發光。看她眼光流轉,他立刻明白了——她想變丑,變丑一點就沒人想多看兩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