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既然老太太言明,她也就順勢而為不換衣服,帶著紫草和茜草就跟著嬤嬤前往滿福院。
到了那里,趙老太太跟趙太太都在,她故意行了一個不怎樣的禮,又盯著趙太太的鳳凰步搖看了一會,喃喃說了句「看起來就很值錢」後,自己坐下。
茜草知道自家小姐是故意的,忍耐著不讓自己笑出來。
至于堂上的趙老太太跟趙太太,臉色自然十分不好看——別說張大人看上自家孩子,就算沒有張大人,田氏也得休,光宗好不容易要當上官老爺了,這種嫡妻定會讓他成為笑話。
趙老太太清清嗓子,開口道︰「孫媳婦,我們趙家三代單傳,原本只期望光宗平平安安,卻沒想到他能考中進士,我老太婆操持了一輩子,除了光宗出生的那日,最高興的就是報喜人踏過咱們趙家門檻那日了。」
「是,我也很高興。」田青梅一臉胸無城府的樣子,「以前街坊鄰居看田家窮,多少看不起我,等我成了官太太,一定回去讓他們好看,命令他們通通跟我下跪參拜,讓他們知道我夫君的厲害!嘻嘻。」
趙老太太跟趙太太互看一眼,在心里嘆了口大氣。
以前想著光宗委屈,但總覺得委屈三年,到時無子休妻就好,可沒想到那孩子兩年多就高中,這下可好,即便無子也不能休了,不然不管怎麼樣,都是自家孩子負心薄幸。
扁宗信上說,一般老百姓負心不妨事,但若當了官還負心,那可是大事,被參上一本可有得瞧,讓她們一定要讓田氏心甘情願的出門。
可看看這田氏,她這老太婆才起頭呢,就說什麼要給以前的街坊好看,講話還顛顛倒倒沒個順序,下跪就算了,還參拜,她當自己是神仙嗎?尤其最後那個嘻嘻簡直都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
這幾日,她跟媳婦都與身邊的人商量,這女人如此貪婪無知,要讓她知道自己配不上光宗是不可能的,只能嚇嚇她,反正她啥事也不懂,總之,一定要幫光宗去掉這個大麻煩!
「孫媳婦,你性子直爽……」
田青梅咧嘴一笑,「謝謝祖母夸獎。」
趙老太太當家多年,沒想過有人會打斷自己的話,怔了怔,只好假裝沒事繼續說︰「你性子直爽,祖母就不跟你拐彎抹角了,光宗這次考到十二名,來日皇上賜官,他就是官老爺,我們全家都得搬到京城去,你要知道,京城貴人多,規矩多,媳婦你心直口快,我擔心會惹禍上身,所以為了保全你,我跟你婆婆想了個辦法,你不會拒絕吧?」
「如果是對我好,我當然接受,如果不是,那我當然要拒絕啊。」
趙老太太听她都不自稱「孫媳婦」,實在頭疼,這規矩怎麼能差成這樣,連跟長輩講話不能自稱「我」都不知道。
「你過門兩年多,我捫心自問,對你是很好了,為了怕你惹事而致性命不保,打算替光宗休了你,另外會再給你五百兩銀子,重新幫你說一門親事,你覺得如何?」
田青梅聞言,裝出困惑的表情,「為什麼我要放著官太太不當,拿著休書再嫁,再嫁哪會比當官太太好?」看著趙老太太一副噎到的樣子,田青梅只覺得想笑。
老家伙也算挺聰明的啊,幫她說一門親事,若哪日趙光宗的政敵找來,發現他的前妻已經再嫁,那可是一點辦法都沒有,沒有哪個再嫁的女人會跟著別人上京去討前夫婿的公道。
其實這主意不能說差,如果她是一般人,的確會被嚇到,丈夫為官,喜宴,壽宴,春宴,福宴等等,各種來往眾多,不可能不跟著出門應酬,更別說滿城貴人,什麼時候會得罪人都不知道,京城的貴人那可是貴不可言,一個不小心不是道歉可以了結的。
名分再好,也沒有小命留著好,帶著銀兩,和離保平安,何況兩人又沒孩子,也沒感情,沒有舍不得的問題。
但她田青梅可不是一般人啊,她才不會被這老太婆嚇到。
「祖母說是為我好,但我怎麼想都很虧,所以不會同意的。」她搖搖頭。
趙老太太跟趙太太互看一眼,「京城貴人可是很多的……」田青梅嘻的一聲,「我不怕。」
「萬一有什麼,光宗可保不住你……」
「我也不怕。」
「從此離家千里,再也見不到娘家人……」
「我嫁入趙家兩年多,也沒見過娘家人啊。」
趙老太太長嘆一聲,一臉「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了,媳婦,你來」的表情,趙太太眉頭蹙得緊緊的,哄騙不成,只能講條件了。
扁宗信上說,張大人近期可能再升,一定要在這個月內讓她心甘情願和離,自己要娶張家小姐,讓岳家幫忙鋪前程。
「媳婦,我就老實說吧,我們趙家不能要你這樣的兒媳婦,你要怎麼樣才肯和離?五百兩你嫌少,一千兩總行了吧。」
松見府一間一進房舍只要三百兩,一千兩的確不少,但不夠。田青梅暗暗冷笑,她就等這一天。
當年爹爹把家產賭光,連地契都拿去抵押,賭場上門趕人,他們被迫搬到一間臨時租賃的破屋子,母親曾帶著她到趙家來借銀子,想說借個二十兩,好歹租間不破的房子,畢竟冬天快來了,松見府的冬天即便不下雪,卻也寒風刺骨。
結果呢,以前總說很喜歡母親的趙老太太推說身體不舒服沒出來,跟母親一度情同姊妹的趙太太借了,卻是一匣子銅錢。
當時她很小,但依然記得母親的眼淚,銅錢啊,實在太羞辱人了。
田青梅沒忘記過這件事,所以她完全能理解母親為什麼從不跟她說指月復為婚的事情。
既然對方已經開價,她也就沒有必要裝下去了,至于「婆婆」或者「您」這種敬稱也免了,她這輩子都不會忘記那匣子的重量。
于是,她緩緩說︰「你們覺得夫君的前途只值一千兩?」
趙老太太跟趙太太呆住了,因為她們認識的田青梅很蠢很貪,但這句話卻有著大局觀點。她居然知道光宗休妻是為了要更好的前途?
田青梅趁著她們還在呆滯,說道︰「既然你說白了,我也說白了,我要趙家的隻果園跟葡萄園,另外還要五千兩,什麼時候給我,我就什麼時候接休書。」
趙老太太終于回過神來,臉色之沉重,如她身上的醬紫色衣領,「你好大的膽子!」
「我膽子不大,倒是兩位膽子忒大,夫君剛剛考上進士,就想替他休妻,兩位倒是猜猜,第十三名想不想看到夫君出錯,後面的十四名,十五名想不想看到夫君出錯?別的不說,光是今日你們哄騙我之言,就已經足夠讓吏部記上一筆了,雖然沒有成真,但哪日指不定皇上在選擇新官時,這就成了關鍵,有個翻臉無情的祖母與母親,夫君的品行只怕也會讓人起疑,更別說我嫁進趙家兩年多,只要我說一句夫君身體不好,所以至今有妻有通房卻膝下猶虛,兩位猜猜,哪個大戶人家肯嫁女兒給身體不好的人?」
「你胡說八道什麼!」趙太太怒斥。
田青梅雙手一攤,「我哪有胡說,難不成夫君膝下有子有女?」
趙太太氣極,卻又沒辦法。兩年多前,兒子本該洞房花燭,嬤嬤卻跑來說他進了書房睡覺,知道他不喜歡田氏,想著先讓通房生,畢竟三代單傳,總要快點有孩子,嬤嬤卻又說不行,庶生嫡前會讓光宗變成笑話,因為沒規矩。
這下可好,二十歲膝下猶虛,這女人竟要誣賴光宗身體不好,要不是她品行不端,光宗哪會在大婚之日睡在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