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著看吧。」他按掉內線,銳沉目光轉向另一台顯示求職者數據的計算機,定楮盯看著履歷上那張清麗秀氣的面容。
她不卑不亢,幾近理直氣壯的態度,令他印象深刻,也是他選擇留下她的原因。
他欣賞那女人出于自信的傲氣,也希望她這份驕傲能持久一點,不要再像前幾任秘書一樣把感情與工作混為一談。
鮑私不分,是他的職場大忌,所以像辦公室戀情這種事,絕對不會發生在他身上。
第1章(2)
四年後——
初冬,清晨的空氣已經冷得讓人打哆嗦,太陽高掛天邊就像個耀眼裝飾品,起不了多少暖意。
八點十分,韋倩琳到達公司,一如往常比上司提早十分鐘上班,踏進另外區隔出的辦公空間,她的座位就在總經理室門前。
放下肩上的包包和手中的提袋,她掛上剛月兌掉的外套,接著便走進上司的辦公室里開空調,替窗台邊的綠色植物澆水,稍微整理桌面,擺上幾份他每天固定審閱的文件,然後走回自己座位上,從拼布提袋里拿出保鮮盒,櫻唇微漾,花般的笑靨在幽靜空間里低調綻放。
八點二十分,倪光爵分秒不差地走進辦公室,修頎英挺的身影走到秘書桌邊,唇上劃開一抹輕淺弧度,將剛毅粗獷的臉孔提襯得更加迷人,魅力十足。
「早。」
「早安,倪總。」
這是他們每天固定的開場白,她的台詞與神態里,總是比他多了分拘謹的禮貌,徹頭徹尾是個謹守分寸的專業秘書。
「給你。」他從提袋里拿出一個保溫瓶給她。
「謝謝。」她接過保溫瓶,心頭漾開一陣暖,知道里頭裝的是香醇濃郁的咖啡,還會按她的喜好加入兩匙糖和綿密的女乃泡。
老板幫秘書煮咖啡,听起來實在很沒道理,不過卻是他們之間「分工合作」的小默契。
起因?他是每天早上一定要喝杯好咖啡才能上工的人,而這杯好咖啡的滋味,不是用那種連鎖店的全自動機器可以煮出來的味道,而是經過他磨豆、填壓、萃取,親自調制而成的一杯手作咖啡。
她也喜歡那種好滋味,一次送資料去他家,喝過後便念念不忘。不過即使用一樣的機器,一樣的豆子,一樣的操作步驟,她卻只煮得出「走味的咖啡」,和速溶咖啡不相上下。幸好她有其它才藝——
「早餐。」她的「吐司」料理做得一級棒,在美國當窮留學生的期間,為了省錢又能填飽肚子,她可是在白吐司上動了不少腦筋,把創意發揮得淋灕盡致,利用不同配料和調理方式,將平凡無奇的白吐司變成每天吃不膩的美味早餐——有時候是三餐加宵夜。
回到台灣,食材更容易取得,選擇上也更有彈性,她依然維持自己做早餐的習慣,就像他喝不慣外頭賣的咖啡。有次他順道帶了杯咖啡給她,而她隔日又以一份口感清爽的雞肉三明治作回禮,一來一往之下,他們的早餐就不知不覺演變成這種「以物以物」的默契,近兩年來皆是如此。
「謝謝。」他接過保鮮盒,輕快地走進辦公室。
接下來十分鐘,是他們的用餐時間。隔著一扇門,他們各自打開計算機,享用同樣口味的早餐,喝著同樣香醇的咖啡。
八點三十分,她拿著記事本,又走進總經理室,準備向他報告一整日的工作行程。
今日他不像往常那樣專注地盯著計算機,而是低頭看著擺在桌上的東西,還要她靠近點看。
「幫我挑一下,你覺得哪張好?」他興沖沖地問她,平時偏于嚴肅的面孔,難得出現這樣迫不及待的快樂表情。
因為他要結婚了。她看著攤在桌面上的十來張喜帖樣式,以及他指上那枚銀亮的訂婚戒指,心頭剛被那杯咖啡暖過的地方,忽然拂過一陣涼。
「這應該讓新娘子來挑才對。」她推推鼻梁上一成不變的黑色鏡框,略帶苦澀地扯唇,在內心提醒自己的身分。
你只是他的秘書。而她已決定要將這個專業形象完美保留在他心中,直到最後。
「她只關心身上穿的禮服美不美,臉上的妝漂不漂亮,這些‘身外之物’全是我負責的範圍。」倪光爵用一種寵溺的口吻抱怨未婚妻的置身事外,看起來很樂意為她扛下一切不想做的事。
雖然他的個性不算待人熱絡,平常話不多,加上處事嚴謹和正經八百的形象,經常給人一種淡漠的距離感。但實際跟他共事,認識久一點,就會知道他並不如外表那樣難以親近,他也會關心別人,體恤員工,只是不善于將那些感情掛在嘴邊,而是化作更實際的行動。
當他看到員工們加班工作的時候,會主動要她訂些點心、飲料進來慰勞員工。當員工工作表現出色,他會不吝嗇地給予鼓勵,在獎金和休假上大方犒賞他們。
之前听說有個員工為了籌措新生兒的醫療費用四處奔走,他也主動伸出援手,以私人名義借給那位員工一大筆手術費,還替他介紹認識的醫師,確保那孩子會得到妥善的照顧。
韋倩琳在這男人身邊工作了四年,最清楚他待人的真誠和做事的用心。正因為這樣,她才不自覺地加深了對他的注意力,從工作上的欽佩、欣賞,漸漸轉變成一份更密切的關注,總忍不住想多為他分擔一些事情,多看他幾眼,多想他一會兒……
然後,在某個心跳異常的瞬間,她赫然察覺自己已經犯了他的禁忌,再也不能只把他當成上司看待,卻又不能不把他當成上司,只為了能繼續留在他身邊,與他共事,甚至是幫他接洽這場婚禮的相關瑣事。
「每個女人都希望自己是最美的新娘。」她望著他,微微笑,心想沒有一個女人會不想在自己愛慕的男人面前展露最美的一面,尤其是在那麼重要的時刻。
所以,她才總是如此心痛地對他微笑,苦苦壓抑著每種可能在他面前「自毀形象」的情感。
「韋秘書的眼光放低一點,結婚那天我會幫你介紹好對象。」他心情好的扮起紅娘角色,希望身邊的人也和自己一樣早日覓得良緣。
其實這幾年也有一些合作對象有意要追求她,或替她作媒,可是她總是用「目前以工作為重」,婉謝別人替她牽紅線,因此常被人消遣她是眼光太高,自己會賺就不怕找不到人養。
「該不會是我這個老板給你太多工作,害得你都沒時間談戀愛吧?」倪光爵看著她一身深色套裝,一絲不苟的包頭,一副稍嫌老氣的黑框眼鏡,突然有感而發。
雖然她這身打扮沒什麼不妥,但這兩年來她的衣著妝容確實和剛進公司時明顯不同,也真的謀殺了她部分的美麗,使他不禁懷疑起自己是否真的太壓榨秘書,害她愈來愈沒時間和心思打扮自己,更遑論去找門好歸宿。
「不是,是我——」有喜歡的人了。「還不太想談戀愛,現在工作就是我的情人。」
她心里的答案跟嘴上完全相反,但也隱喻了她目前的感情取向與職場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
他哪里會知道,她刻意把自己的外表弄得呆板無趣,說話語氣愈來愈「知書達禮」,全是因為要塑造令他安心的工作形象,提升他對她的信任感,同時也不至于讓他在她身上看出「女為悅已者容」的破綻。說來,這也算是一種「作賊心虛」的表現。
「請注意,秘書不準比老板愛賺錢,不然我壓力會很大。」倪光爵打趣地說,自然听不懂她話中的「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