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蓉清沒有說話,一層一層地為他褪去濕衣。
陸長興執意將她留下,利誘、威脅全用上了,一時半刻她確實走不了,也不曉得能否按照她起初的打算,把閣主給她的名單拿出來用。
還是先拿無關緊要的事情試探他?
沈蓉清將褪下來的濕衣服交給孫嬤嬤,兩人只著中衣,一前一後走至淨房,里頭煙霧彌漫,熱氣蒸騰。皂球、黃酒、布巾、衣物都備好放在浴桶旁,還有一簍玫瑰花瓣。陸長興挑了挑眉,面色不改地將整簍花瓣都倒進熱水里,一股淡淡的香氣飄了出來。
沈蓉清決定無視他這舉動,上前月兌去他的中衣,露出精壯的胸膛與結實的腰線。她目不斜視,搬來矮凳要讓他踩腳。
「爺請進。」
「不是應該先把我洗干淨了,再讓我入桶嗎?」他兩手搭在浴桶邊緣,半倚著身子跟她說話。
沈蓉清默默地看了他一眼,取來皂球,先在掌心發起泡沫,踩上矮凳,從他耳後、頸間一路搓洗下來。
兩人磨蹭太久,水已經退了熱度,淋在身上有些涼意,好在孫嬤嬤機警,淨房外的熱水半刻鐘就換一輪,陸長興出來添了兩桶水,先替她沖干淨身子,抱進浴桶,才來解決自己。
「竟然換我來服侍你。」陸長興正對著她跨入浴桶,人高馬大的他立刻坐出一波水,長腿霸道地夾在她身側,不讓她轉身。
沈蓉清氣到不想看他,撥著所剩不多的花瓣。「我說過了我自個兒來。」
「你自個兒來就不會跟我共浴了。」他要是還看不出她的小心思,底下人都白帶了。陸長興輕撫她水面下的肌膚,像心愛的東西缺了角似的,不斷叨念。
「怎麼冷成這樣呢?風邪入侵了該如何是好?讓我來暖暖你。」
「別鬧!」沈蓉清砸了一把花瓣到他胸口,氣呼呼地瞪著他,殊不料卻跌入他如幽潭般的雙眼。他神情嚴謹,與他說出口的話全然不符,一時間,她不知該如何反應。
「你大哥說,這道疤是你自個兒劃的?」撫上她頸間的疤痕,陸長興的心情很復雜,有欣賞,也有心疼,更有怒。這道疤的來歷不出他的猜想,只是他的心情完全不能同日而語。「你就不怕嗎?」
「怕,我當然怕。」沈蓉清笑了,淡淡的、淺淺的,卻像拿了把柳葉刀,在陸長興的心上片了幾千幾百下。「所以我劃得很輕,很仔細。」
她比誰都愛惜她這條命,萬一她死了,父親一事就沒人翻案了,可是有時為了活命,她只能拚命,想來還真諷刺。
「很輕怎麼會留疤?」陸長興皺眉,不信她的話。
沈蓉清看了他一眼,瞧他一臉深惡痛絕,也不曉得他情緒哪來的。
不過這事也沒什麼不好說的,天底下最知道沈蓉清底細的,說不定就是眼前人。
「我故意把創口劃大,一結痂馬上挑掉,反覆數次,就——」
陸長興一手捂上她的唇,不敢再听。
她要疼上幾回才能留下如此明顯的印記?他不敢想,真的不敢想。
「你這人,對自己真夠狠。」他失控地將她摟進懷里,水又潑出桶外一波。他手腳並用地纏住她,緊緊的,不留縫隙,想藉此遏斷他不停冒出來的酸楚。「還有其他傷嗎?當年落水,可有什麼影響?」
「沒有,都好全了。」天曉得他在發什麼瘋?沈蓉清只能把自己當死人,忽略他熱呼呼的體溫,還有硬邦邦的某處。
「我不信,我得親自察看察看。」陸長興由她頸後開始向下撫模,側頭吮上她頸間的疤痕,滿是疼惜地以舌尖描繪,恨不得將之抹平。
沈蓉清想當死人,卻忘了陸長興最厲害的功夫就是氣死人。「別鬧了,從狩圍場回來那天不是瞧過了嗎?」
「有嗎?我忘了。」陸長興臉不紅氣不喘地反駁,其實她的身體他已經很熟悉了,但還是模到他滿意了才收手。
「嗯,身上沒有其他舊傷。」
他攤開她曾受過劍傷的掌心,摩挲了數回,才寬慰地說︰「這處痕跡也淡了。」
「……」沈蓉清已經說不動他了,幾回打鬧下來,她有些疲倦,眼楮半合。
「你當年投河,怎麼活下來的?」陸長興見她有些睡意,手掌便在她背上,輕輕地拍打著。「是誰救了你?」
第6章(2)
沈蓉清身子陡然一僵,她還沒報答阿牛母子的恩情,豈能先把麻煩帶給他們。她搖了搖頭。「沒人救我,是我攀在粗繩上,趁人少的時候爬上岸逃掉的。」
「是嗎?」他似乎不怎麼相信,可等了老半天,遲遲沒有下一句話。
她累了,睡意不斷上涌,陸長興的手在她背上拍呀拍的,更是讓她難以抵抗,眼皮掉下來了好幾回。
只是這時候在他面前睡著,醒來也不曉得在什麼地方。沈蓉清咬著下唇想保持清醒,卻抗不過濃濃睡意,最後還是倒在他的懷中,枕著他的胸膛進入夢鄉。
陸長興輕拍著她的手未停,另一只手撈起水面上的玫瑰,湊到鼻間嗅聞。
「好好睡吧。」他以指月復輕抹她眼下青影,幽幽地嘆了口氣,將她抱出浴桶,以布巾仔細地裹住她。
那簍玫瑰花瓣是他特意吩咐孫嬤嬤準備的,里面灑了安神的香露,對于大悲大喜過後的人,有很好的舒緩效果,只願她能好好地睡上一覺,夜里不要反側難眠。
鳥啼聲,聲聲入耳。
沈蓉清悠悠醒轉,看著頂上繡著百花的棉帳,一時間居然想不起來此為何處。
她好像睡了很久,骨頭有點酸疼,撐著身子掀帳而出,見是她在陸府暫居的小院房間,陸長興就坐在房內靠窗的羅漢椅上,一手持著卷宗,一手叩著杯蓋,在杯緣繞著圈。
「醒了?」他從卷宗後方抬頭,窗外投射進來的陽光,暖了他嘴角的笑容,美好得、讓沈蓉清誤以為她還在夢中。
他擱下手中的東西,走了過來,溫熱的掌心托著她的臉頰,看著她迷迷糊糊像沒醒透似的,不由得笑了出來。「睡得可好?」
沈蓉清點點頭,神情有些恍惚。她很長一段時間沒睡好了,如今睡足了反而不習慣。
其實最不習慣的是他的轉變。
陸長興坐上床沿,愛憐地模了模她披散在身後的長發。「起來吃點東西,收拾一下,帶你去個地方。」
「什麼地方?」沈蓉清警戒起來。
「別緊張,那個地方你去過。」他撩起她一綹發絲,湊到唇邊一吻,鼻間還有淡淡的玫瑰香氣,深得他的喜愛。
「放心,我們現在是在同一條船上,我不會棄你而去的。」
「……」沈蓉清發現這兩天她說不出話來的次數很多,他賣著關子不說,她只能小心再小心了。
七天後,戴著面紗的沈蓉清下了漕船,看著眼前熟悉中又帶點陌生的地方,感慨無語。
睽違兩年,她居然又回到了這里,漕幫鎮江南分總舵。
「我記得當初這里有個小伙子,長得異常瘦小,為了求我讓他留下來,直說他力氣大,盡避要我考他。」陸長興走到她身邊,低下頭在她耳邊笑著說。
沈蓉清暗自月復誹了一把,這人不會閑到腦子壞了,專程帶她南下,只為了嘲笑她當年的失敗吧?
「可惜呀。」陸長興惋惜嘆道。「之後沒再見過這麼有趣的小伙子了。」
「爺想見,也不是沒辦法。」她套件男裝再進漕幫,他想回味幾回都不是問題。
「還是算了,相見不如懷念,我還有寶貝芙渠要照顧呢。」他怕一見到她男裝打扮,就想起她投河的那一幕,太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