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叫莫愁,風露清愁的清冽氣質與她的名字卻全相悖離,有一般大家閨秀的婉約,但缺了些許嬌羞。
「莫愁見過姚少爺。」殷莫愁起身答禮。
姚文進堆起一臉笑容。「叫少爺什麼的過于生疏,叫我名字即可。我不過痴長你數歲,殷妹不必多禮。」態度顯得極是平易可親。
殷莫愁抬起頭,平視著姚文進,見他笑容可掏,堪稱文秀,但說不上哪里不對,有種不協調感。
姚文進微微又一笑,說︰「我們這是第一次相見,殷妹果然如我想象中的青雅。」
「莫愁不敢當。姚大哥才學兼修,氣宇不凡。」殷莫愁客套答應。
「殷妹過譽了。听說你從小好學,飽讀詩書,滿月復的學問不比一般士子差。」姚文進眉眼微挑。姚家少爺一表人才,又得父蔭,錦繡前程可期,是京城里各大家閨秀千金理想的如意郎君,不少名門官宦都有意與姚家攀親,就連當朝的宰相也不例外。相府與姚家過從甚密,時相往來,已相互派人說親。
這番話惹得姚夫人柳細雙眉緊蹙起來,輕輕哼了一聲。
殷若然心頭一緊。殷莫愁沒留意,說道︰「我只是粗通一些文墨罷了,不比姚大哥滿月復才華。」
姚文進輕聲一笑,問道︰「殷世伯和伯母可好?怎麼沒和你一道上京?」
「我家老爺和夫人都已過世了,公子。」女乃娘搶得機會,重綴起先前中斷的話題,眼眶先就紅了起來。
「殷世伯和伯母他們——怎麼會?」姚文進吃驚不已。
女乃娘不厭其煩,又將事情重頭說了一遍,淚水和鼻水糊了一臉。「原來如此。殷妹,你要節哀順變。」姚文進了然地點點頭,表情哀淒,語氣非常真摯誠懇。
「公子,莫愁小姐舉目無親,只得前來投靠。今後,盼你能好好對待莫愁小姐,別讓她再吃一點苦。」
「我明白。」姚文進說︰「殷妹,如果你不嫌棄,從今以後,就把這里當作是自己的家。」
「我就知道公子一定會這麼說,莫愁小姐跟著你,那我也就放心了。」女乃娘寬心安慰地笑起來。
姚謙和姚夫人冷眼旁觀,沒做任何表示。
「進兒,這事你爹自會作主。莫愁才剛到,一定累了,先讓她好好休息。」姚夫人口氣關懷,卻抿緊了唇,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條線。「娘,殷妹初來,難免有所不安,我只是希望她不必感到拘束。」姚文進說︰「殷妹痛失怙恃,她與我們關系又不同,需加好好照應才是。」
他轉向殷莫愁。「殷妹,你就放寬心住下來,把這里當作是自個兒的家,不必拘束。」
「咳咳。」姚謙干咳了兩聲,轉開話題說︰「進兒,莫愁她們一路辛苦,才剛抵達,都還沒能喘口氣,你別一直跟她說話。」臉色一整,端姿斂容,轉向殷莫愁,一臉和藹。「莫愁,我看你大概也累了,今晚就早點歇息,有什麼話,等改天再說。」
「那就麻煩大人了,多謝大人!」女乃娘總算松了口氣。
姚謙點個頭,轉頭吩咐一旁的丫鬟說︰「帶小姐等人回房去歇息。」廳外天色已黑,長廊如夜。殷莫愁偕著殷若然與小紅女乃娘,隨著丫鬟一步一步穿過黑暗走向廊底。前頭有名家丁點起了火,兩旁的燈火乍然竄燃,照落下一大塊一大塊的陰影,陰森地覆罩在長廊上。
在姚家待了數日,除了每日晨昏向姚老爺、夫人請安,殷莫愁一如舊時,過著閑淡幽僻的生活。每天不是讀詩誦詞,便是默對樓窗;偶爾對空一聲長嘆,為落花愁,感流雲散,替牆頭枝葉說寂寥,沉酣在一種月兌離現實的意境里。
「莫愁小姐,你如果有空就多下樓去陪陪夫人,陪她說話解悶兒,順便做一些針黹的活兒,別再讀那些什麼詩、做什麼文章的。」女乃娘看她絲毫不懂得逢迎討好,不禁為她感到憂心。
「是啊,小姐,女乃娘說得沒錯。」小紅雖不若女乃娘那般憂心忡忡,也覺得女乃娘說得有道理。
雖說殷莫愁是姚家未過門的媳婦,身分自是不一樣,但不管怎麼說,總不比從前在自個兒家里;便何況,她們在姚家沒有一點依恃,待人處世一點也輕忽不得。
殷莫愁放下書,嘆了口氣,口氣很無奈︰「女乃娘,你明知道那些我是做不來的。」
「話是沒錯。」女乃娘也嘆氣。「可是,莫愁小姐,咱們現在可不比從前在家那樣。你現在算是人家的媳婦了,有些委屈總是要忍耐。」
「那些剌繡的活兒你又不是做不來,退一步,陪夫人聊天、說些體己話總行吧。」小紅幫勸道︰「莫愁小姐,你就把姚夫人當作是死去的夫人,陪她說笑、料理家務,討她歡心高興,也好得疼。」
女乃娘跟小紅苦口婆心,就怕殷莫愁孤高的性情不討姚夫人歡喜。深院大戶人家,最重要的是要懂得如何「做人」,面面到,好討人喜愛;殷莫愁卻在「作詩」,且幽僻多感,不重人情世故,也不管逢迎籠絡的必要。
「那不一樣的。」殷莫愁顰眉看著女乃娘跟小紅。「實在說,我根本不知道能陪姚夫人說些什麼。」
「莫愁小姐,你怎麼也變得跟若然姐一樣。」小紅眨眨眼。「女乃娘讓若然姐把事情跟姚大人說清楚,若然姐也是這麼說。」
「對了,若然呢?」殷莫愁問。「喏。」小紅朝亭外努努嘴。
殷若然正從園外下人住的通鋪房方向疾步過來。她已經換下褲裝,換上一襲柔土色瓖淺蔥袖邊的長衣裙。
「姚大人真是,竟讓小姐住下人房。」女乃娘語氣像受了什麼委屈。「好了,女乃娘,這點小事你要嘀咕到什麼時候。」
「你就是這性子,這也小事,那也無妨,就連終身大事也一副無關緊要。」女乃娘不禁又嘀咕起來。
「女乃娘,指婚的是莫愁姐,我們當然要以莫愁姐為重。」女乃娘老是看不開。「讓你受委屈了,若然。」殷莫愁道。
「我沒關系。」殷若然搖頭。「倒是莫愁姐你有什麼打算?你對姚少爺印象如何?願意待在姚府嗎?你如果不願意,直說無妨。」
「我也不知道。」殷莫愁可也不可,顯得對此沒有特別意願。「當初因為爹娘的關系,把不該我的姻緣硬從中攬下,也多虧你們大度,倘若因此能讓你跟女乃娘還有小紅生活安穩不再奔波,我沒什麼意見。」
「你要真不喜歡的話,千萬不要勉強——」
「小姐,莫愁小姐已經夠漫不經心了,你不幫忙勸,淨瞎說些什麼!」女乃娘不以為然。「我跟小紅是無所謂,但莫愁小姐要是錯過這姻緣,以我們現在的處境,哪找得到比姚府更好的人家,還有小姐你該怎麼辦?」略帶憂心道︰「也不知道姚大人究竟怎麼打算,我們都來了數日,莫愁小姐和姚公子的親事,他卻一字不提,我暗示了好幾次,就是不見有什麼動靜。偏偏莫愁小姐對自己的終身大事又不甚在意,也不曉得多到姚夫人那里走動走動,陪她說笑,討她喜歡,好得她的疼。唉!」說著,搖頭嘆氣起來。
「急也沒有用啊。」殷若然道。「女乃娘,你就別擔心那麼多了。」
「怎麼能不擔心,總不能就這樣沒名沒目的一直懸在那里吧。」
「女乃娘說得沒錯。若然姐,你不會又在打什麼主意吧?」小紅狐疑地看著殷若然。「姚大人官大地位高,莫愁小姐能成為姚府的少夫人再好不過,說不定也能替若然姐你找到一門好親事。」